“方笙那家伙说明天中午出去买练习册。”
“啊？”
“一起去吧。中午肯定不用搞宿舍卫生，明天下午也不是正课。呼……这是方大人的口谕，所以，一起去吧。”
我开口，去掉她可能说出的回答。
于是等来了预料中的那个字。
“恩……”
在她手中转了几圈的笔终于屈服于地心引力，掉在了桌面上，发出了吧嗒的响声。
生物学上总是反复探讨所谓的直接原因和根本原因。
作为生物生，我讨厌这种模棱两可的陷阱题，极其讨厌。
长长一大串题目，痛苦地审题思考揣摩出题者意图。
最后，提交错误答案。
得到一个硕大无比的红叉加【-2】。
柳敏的转笔技术真的不好，这是直接原因。
思绪到此终止。
我跳过了这道题目。
老王曾讲过，不会做的题目不必纠结，一个填空两分，单项选择两分，不定项三分，过了就算了。
想想……真是极有道理。
于是我转过身，回到了自己的位置上。
在拉开凳子那一瞬，陈惠巡微妙的笑容出现在了我的视线范围内。戴着黑框眼镜的她，明明坐姿一点都不端正，却还是展露出了闺秀该有的气质。
“雷锋同志又在策划什么大事么？”她撑着脑袋，窗外的暖阳恰好贯穿时空渗入教室，点亮了她所在的位置。
于是，我这里变成了阳光下的阴影。
“只是聊两句而已。”
“看来是不好说的事情呢，哈哈。”她放下了撑脑袋的右手，在微乱的桌子上翻找的片刻后继续说道：“喏，你的透明胶。”
这家伙前世应该是一片湖。
常常宁静，偶尔掀起浪花，只是无论如何，湖底所存在之物始终难以窥探。
很好，我只需要注视湖面即可。
这是我不知何时给她打上的标签，自以为是地固化了她的样子。
此刻，我注视着她的手臂伸向我的桌面，那卷快要被我们两个用完的透明胶平稳地出现在了我面前。
我又该去买透明胶了。她为什么不买呢？
这次，我连直接原因与根本原因都不想再去思考。
坐在属于自己的座位上。
我等来了上课铃。
闹腾的下课时间戛然而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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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春其实雨水并不多，西伯利亚那些冷空气还偶尔会南下，海那边刮来的暖湿气流完全不是这些冷风的对手。
所以今天刮起的是干燥的冷风。
不过幸好风不是很大，恰是能卷起几片树叶的程度。
市区的常青树和学校的种类大体类似，正式进入了换叶期，环卫工人们想必也跟值周那些家伙一样忿忿不平地怒视过这些不懂人间冷暖的破树木。
我们三人都在校服外面套上了大衣，结果却在公交车上被热了个半死。
“今天是什么日子！好多人！”柳敏挣扎着挤到了方笙的身边，两个人在我的角度看去已经抱在了一起。
糟糕，好像变得更热了，我不由得拉了拉有些紧的衣领，喘了口气。
“你是不是又在想什么变态的东西……”
方笙冷冽的目光扫了过来……
“胡、胡说些什么，你休要平白污人清白……”
“从你以前看那本什么回到什么当王的小说来看，我并不认为我有污你清白。”
“那段只是意外！这小说可是正常小说……”我试图据理力争，结果说道一半，我却发现我并没有什么理，于是只好在柳敏和方笙两人嫌弃的目光中败下阵来。
我无奈地闭起眼那一瞬间，十三路公交车老司机稳定地发挥出了自己该有的功力，全速过弯变道加速后前面的路口是醒目的红灯。
于是刹车声响起。
车厢的角落里，只有我稳稳地抓着把手。而身前的两个刚才还摆出不齿脸庞的家伙，如川剧变脸似地换上了略微慌乱的神情。
随着刹车和车内的短暂惊叫声响起，我感到衣角和袖子变得沉重了许多。
她们没能战胜惯性的力量，只好借助稳站在原地的我的衣角与袖子。
柔软与香气在靠近，或者说，我们三人的脸庞从未如此靠近过。
柳敏的脸急速变得通红，方笙也别过了脸庞。
而后，手臂处蓦然变得轻松，那是柳敏松开了手，她张望了片刻，终于找寻到一处椅子靠背用来稳住身子。
“呀，不好意思，没站稳……哈哈。”她笑了两声。
“是师傅开得太快……”我也打了个哈哈。
在说话的时间里，方笙也悄然松开了拽着我衣角的手。
我又恢复了自由身。
占据了些许高度优势，我得以扭过头看窗外的萧索景色，顺便叹口气，如果早知道公交车上会这般热，我是不是该穿少点出门？
嘛，有早知，冇乞儿……
蓦然想起了这句嘲讽世事难料的家乡话，我却无法摆出自嘲的表情。
“今天的公交车也太挤了。”
面对柳敏的嘟囔，方笙点了点头回答道：“今天是元宵。”
啊……
居然已经到了年宵。
新年的终点便是今天，开学之后，对于农历就失去了感知，若不是方笙提醒，我根本没想起这件事。
“结果我们的元宵节就是去书店买练习册，这年也结束得太惨了吧。”
我随口抱怨着。
挤在身边的不知名市民们都在高声谈笑，这才是中国式公交车，安安静静绝对不可能。
元宵，灯谜，汤圆等词反复被提起。
在这些背景音中，方笙拉住了柳敏的手臂，回头望了望我说道。
“今晚饭堂会弄灯谜挂灯饰，然后卖汤圆。去不去？”
眼神交汇，方笙似乎有些期待。
在柳敏准备张嘴那一瞬间，我抢先开了口。
“哦……像去年那样么？那挺好的啊，一起去呗，顺便吃汤圆。”
我不想确认柳敏的意见，蛮横地作下了决定。
即便是如此喧闹的车厢中，我还是听见了方笙若不可闻的呼吸声，以及柳敏那声叹气。
某某路北，某某桥头。
这座小城市的站牌名简陋得可怕。
只是我们对这里已经如此熟悉，所以，就算没有响起声音。
我们依旧是可以知晓现在身在何方，以及，应该何时下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