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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正道节节败退，恍如过街之鼠。如今形势于我魔族是一片大好，此非我一人之功，此乃众将之功，他日天下底定，我魔道大行于世，深入人心。诸位所言不错，人心即天心，但得天心，诸位何愁不得大道？我等自身便是大道！我等所在便是正果！什么是佛？什么是道？皆成过眼烟云，不值一哂……”
云相将目光收回，将忧思暂住，腰杆一挺，身子便从王座之上高高立起，将双臂高举，将两唇高张。
“魔主所言极是，我魔道大兴，便在眼前。”
那九尾狐青丘之主经过了近些年来的战争洗礼，昔日的天生魅惑，非但没有消减，反而愈酿愈香，她那婀娜身段，也愈加可人，正在旁边一同觐见魔主的影子见之弥醉，纵然云相威势日趋于浓，他的神思依然不能集中，时时被他的“脑中佳人”所扰。
“咳咳，影子，你可有话说？”
云相位高望远，底下众部下的一举一动，皆逃不出他的眼眸。当此众目睽睽之下，那影子却是一副垂涎欲滴的猪相，实在是令他不忍卒读，这才不得不忍怒发问，劝其收敛。
若是旁人如此对他不敬，依他如今的跋扈气焰，必要从严惩戒，才得遂了他的心愿，只是影子乃是他上位之初，最早一批归附于他的从龙功臣，其重要地位可见一斑。
虽然如今他的麾下人才济济，兵多将广，区区一个影子的去留早已不在他的眼中，但他纵无多少投桃报李之心，却也不得不外示他善待功臣之意，否则人心如海，他又如何打消那些首鼠两端之人的顾虑，收买更多的人心？
“啊，我主恕罪，末将有话要说……我主如今威加海内外，他日廓清宇内，将是我魔族福祉，亦是天下之福，末将无他，一双匕首，必要为我主，为我族大业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影子心下一惊，云相的驭下手段，他虽暂时不曾领教过，但没吃过猪肉，他难道还能没见过猪跑？
此前但有得罪过云相的人，多是没有什么好果子吃的。他听其这般不冷不淡地训斥，只觉后背发凉，心底发寒，忙绞尽脑汁，从往常他们用之不倦的奉承之语之中，摘出几句应景的大声说出，也好图个亡羊补牢之效。
“起初，天下人对我魔族多有误解，谓我邪、谓我恶、谓我蛮横、谓我自私……岂不荒谬？那全是所谓正道收买口舌，对我们的肆意污蔑之语，是强泼到我辈身上的脏水……”
云相回顾往昔，不胜唏嘘感概，他见下方众人心有戚戚，经他这三言两语的挑唆，尽皆显露出了义愤填膺之状，自知军心可用，但犹自不足，便接着说道，
“而如今，我魔族眼看节节获胜，统御宇内只在眼前。无论是天下修行者，或是平民，都对我魔道有了新的认识。这个世道，毕竟还是成者为王，败者寇，只要我们胜了，我们的拳头便是大的，只要拳头大了，那么要想扭转旁人的污蔑，就不再是困难之事……”
魔族如今声势一日盛过一日，前景的光明就如同近在眼前，自魔主以下，到战场上紧靠魔族阵营的一介小兵，都不无此想。
胜利，近在眼前，唾手可得，正道节节败退，早已是强弩之末，如今虽未彻底覆灭，也不过是在苟延残喘罢了，还能翻天不成？
没错，历史向来都由胜利者书写，而毁誉之事，也多由此评判，魔道究竟是正是邪，何关紧要？只看他们想要如何而已……
“将来，待这天下只剩了我魔道一家，那将是最好的时代，是本座同诸位一同创造，到时候天上天下，唯我独尊！”
云相撩起群魔欲望，这两番鼓动，将他们刺激得是面红耳赤。看那人身蛤蟆头的魔怪，胸膛腰腹鼓鼓沉沉，一条长舌卷卷缩缩，一双圆眼张得比往常更大了三圈；看那一位牛头大魔，双目赤红如血，两团白气从一副鼻孔向左右两旁喷出，奇高的温度，烫得一旁的树精怪叫逃离……
是正是邪，是善是恶，原本就无一个万世不易的标准评判，孰为正？孰为邪？何为善？何为恶？
若是清点一树黄桃，那十便是十，九便是九，并无半点晦暗不明之处，根源何在？只在数量之为物，可有一个置之四海皆同的标尺，三不是四，七也不是八，只要识得数数之人，不故作刁难，都不会对此存疑。
可那人心善恶，行事正邪，这世界之大，天地之广，又该去何处寻找一个这样明确的标尺呢？
山贼劫掠山下庄园，残害无辜，抢夺财物，如此行事，是正是邪？若是问及庄园幸存之人，其人大抵便要咬牙切齿，恨不得生食其肉，寝枕其骨，山贼行事是恶无疑了。
可若换个角度，上山去逢个山贼问询呢？
可想而知，答案或许便是另一番模样，毕竟在山贼看来，他们也是一条条鲜活的生命，纵然是贼，他也有求活求存的最根本欲望存在，他们为求自身生存，难道有错么？而他们下山劫掠，也不过是遵从天道“损有余而补不足”的训戒罢了，有人横加阻挠，那为求自保，他们才不得不下了杀手……
况且，世上本无天生的山贼，山贼在落草为寇之前，未必就不是一个奉公守法的良民，他们之所以沦落为“贼”，兴许就是受了贪官迫害、地主压榨、奸商欺骗，正所谓可恨之人，必有可怜之处，他们本就是受害之人，如今的所作所为，能怪他几分？
要说贪官为邪为恶，却是在小民看来，而在此官本人看来，大抵不是如此，他们十年寒窗，耗费了多少精力，一朝高中，为求官谋职，又该搭进去多少财帛，如今他们如愿当了官，适当地捞上一笔，岂非是无比正当的一件事儿？
要说奸商可恨，可商贾自来皆逐利，那求利举动，各凭本事，愿赌服输，如何能称得上一个“奸”字？
世间事，世间人，皆是如此，从无绝对的好与坏，只看下那断语之人，其屁股所坐位置究竟处于哪方而已，岂有他哉？
世人如此，魔族未跳出三界五行，如何能够免俗？他们行事，无论如何，必要有一个能说服于己的理由，必要有一个足以支撑着族众上下行事的根基。
云相知晓，其余魔族大将，当然也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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