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是个晴天。
最开始的一衣帽间的衣服被钟梓星整理过，好容易塞进了储藏室,后来教授又用新一批衣服填满了客厅……总之现在她又把它们翻出来，乱七八糟挂了一房间，十指交叉向前撑活动手指,一件件华服美衣看过去。
衣服选得很快，刺绣褶饰拼蕾丝的白连衣裙,不对称设计，左肩和裙摆都只有一层蕾丝，裙摆堪堪落在膝盖上方。
对此,钟梓星唯一感想是……她好像好多年没穿过裙子了。
斗篷,高跟鞋，墨镜，围巾,手链，有一整个衣帽间的话选起来还是很快的，接着是化妆……
靴跟在地板上踩得哒哒响，钟梓星抬起胳膊左右看看,遗憾地发现这身衣服的确没有设计装手机和钱的口袋，只好又从储藏室翻出钱包,把东西匆匆装进去，抓起钱包，深吸一口气，伸手去推门。
在手指接触到门的那一刻，她停下动作，眼神几经挣扎，最后化作即将上战场的坚定，挥开门走出卧室。
门声一响，蹲在沙发边上收拾行李的西斯闻声抬头，看到钟梓星全副武装的造型和她仇深似海一般硬邦邦的表情，“啪嗒”一声，手里的平板砸在了地上。
钟梓星本来紧张，乍然的声响惊得她差点跳起来，扭头一看，顿时松了口气。
“怎么了？”她不自然地扯扯裙摆。
“……”西斯没出声。
过了会他弯腰捡起平板，举起来遮住脸，只露出两只眼睛看着钟梓星，随后忽地抱着平板兔子一样飞快蹿进了浴室，“哐当”一把拉上浴室的磨砂玻璃门。
钟梓星：……
生平第一次有向人竖中指的冲动。
她扫了眼西斯丢在地上的背包，抽了抽嘴角，冲着浴室扬声问：“你什么时候走？”
对于西斯的行程，钟梓星了解不多，只知道史蒂芬妮邀请他去英国一趟。她不知道他打算怎么去，不过怎么想都不需要收拾行李才对。
钟梓星其实还有点疑惑史蒂芬妮到底是什么时候和西斯认识的，因为地理位置相隔了大西洋，她和史蒂芬妮的交集其实仅限于t.0，西斯甚至不知道史蒂芬妮的存在。
倒是她向史蒂芬妮提过西斯的身份，主要想看看她知不知道她其实是宇宙魔方。
浴室里窸窸窣窣半天，终于传出声音。
“……今天。”
钟梓星“哦”了声，没多想便点点头：“那一路顺风？”
和西斯告别，看看时间差不多到了约定的点，她扭头看向门，调低像素。
和最开始那天一样，门把变成了方方正正的马赛克。钟梓星伸出手，半途又停下，手指悬在空中，咬咬牙，推开了门。
因为刚过早高峰，走廊里没什么人，公寓一片安静。
钟梓星看了对面穿着睡衣倚着门打电话的年轻姑娘一眼，紧张地探头左顾右盼，才小心地从门里钻出来，手背在身后悄悄合上门。
……合上她觉得后悔了。
为什么出门要搞得和做贼一样——钟梓星没想明白自己为什么下意识这么做，此刻也无暇细想。
她一转头，正好看见走廊尽头窗台上攀了一只手，紧接着窗口身影一晃，背着背包的少年轻松地攀住公寓外墙翻上来，蹲在窗台上，抬起头，毫无防备地和钟梓星对上了视线。
“……”
四目相对，场面一度尴尬。
钟梓星微妙地看着彼得睁大了眼睛，神情有些慌乱，飞快从窗台上跳下来，试探着抬手和她打了个招呼：“早上好？我——”
他忽然卡了下壳。
钟梓星背在身后的手指微微收紧。
“……你今天很漂亮。”过了会，彼得回过神，认真地称赞。
他似乎想调整一下表情，但嘴角的笑意却怎么也掩盖不住，那双棕色的眼眸闪闪发光，像是被什么情绪忽然点亮。
不漂亮怎么对得起她一早起来翻箱倒柜！
钟梓星被他的笑容闪了下，心跳漏了一拍，顿了顿，故作轻松道：“那好，谢谢你肯定我的劳动成果。早餐吃了吗？没吃我请！”
得到的答案是没有。
于是钟梓星松口气，气势如虹地带着彼得杀去便利店，一人一个三明治拎在手上，然后去旁边的咖啡店买了咖啡。
彼得向店员道谢，接过咖啡转回去的时候，看见钟梓星站在咖啡店外街道对面，探头看车流经过，不知为何，右手背在身后，显得有些怪。
她和其他人都保持着一点距离，看起来在思索，但一有人靠近，她的身体会下意识避开他们。
一月的纽约气温依旧偏低，算是第五大道街头的时尚女郎也是一身大衣，人群之中衣裙单薄的女孩不说显眼，也和周围的行人对比鲜明。
但是彼得·帕克一眼看到她不是因为这个。
等车流渐渐稀疏，钟梓星避开人流，一路小跑穿过街道，在彼得面前站定。
钟梓星笑着道：“嘿小朋友，今天要兑换礼物吗？”
说话时她微微仰起头，盛满笑意的眼瞳清亮得像是镜面，因为身高差，彼得可以清晰无比地看到她的瞳孔里映照出他的脸庞——像是他无数次自欺欺人的那样，只有他一个人的身影。
“当然……不对，等一下。”
彼得忽然想起什么，急忙对钟梓星打了个手势，把背包扯到胸前，拉开拉链：“其实我给你带了花……”
他动作一顿。
在钟梓星不解的眼神里，他慢慢从包里抽出一束有些被压坏的花。
“……好的，我想我下次会注意的，”彼得尴尬地抓着花，试图解释岔开话题，“不管怎么说，它还是很漂亮的，至少我摘下来的时候它们还很漂亮。”
他越说声音越小，却又因为窘迫忍不住笑出来，“好吧你知道，这很蠢。”
钟梓星有些古怪地看着他：“……好巧。”
彼得：“什么？”
钟梓星看了他好几眼，移开视线，轻轻咳了声，慢吞吞地把背在身后的手拿出来：“嗯，我也给你带了花。”
她边说边把手里那支香槟玫瑰递给他，一边不忘一本正经地介绍：“那家花店玫瑰种类挺多，下次有机会一定要每种买一支，养花瓶里摆桌应该会好看。”
彼得：“……”
视线定格那只捏着花茎的手上，心脏像是在瞬间收缩到极致，猛地将血液输送到四肢百骸，他甚至能用强化过的感官听到自己的心跳愈来愈烈，仿佛要突破胸膛。
他喉结动了动，用尽全身力气艰难道：“所以你喜欢玫瑰？”
钟梓星弯下腰去翻袋子里的咖啡，漫不经心道：“不算。它们很美，但我更喜欢把它们送出去——”
彼得有些不明白，但钟梓星这样说，他也相信她的话。
他努力按下翻腾的心情，平复心情，不好意思道：“ok，谢谢你的花……”
但钟梓星补上了下一句话。
她把搅拌棒□□咖啡杯，吸了一口，弯起眼睛，轻快道：“因为我想把我喜欢的风景展示给你看。”
说着她偏偏头，笑盈盈地向彼得伸手：“走吧，下一站。”
彼得定定地看着她。
有一瞬间，钟梓星觉得他可能要说什么。
但是——
不过最后小蜘蛛只是接过玫瑰，顿了顿，捏着花茎苦恼道：“我有个问题，我记得中国有种习俗，处死死刑犯之前可以满足他的一些要求，是这样吗？”
彼得有些迟疑：“现在是这种情况吗？”
钟梓星：“……等等，别这么绝望啊？”
你吐槽吧你！！！
……
虽然说下一站，但下一站是哪里，钟梓星毫无想法。
以往外出她总是习惯独自一人，不过也不介意陪同同学一起，能让他人开心的事，她能做顺手做了。不过感觉都一样，没什么区别。
所以她现在蹲在巷口看一只野狗呼噜呼噜吃三明治。
彼得弯腰观察野狗的脖子：“他没有颈圈，不是丢失的宠物。叫他三明治怎么样？”
钟梓星聚精会神盯着脏兮兮的狗狗看：“纽约有宠物收容所吗？”
彼得想了想：“有，但是……纽约野猫野狗太多，并没有那么多动物能够被领养，收容所会定期处死它们。”
钟梓星很轻地“嗯”了声。
没多久，大狗吃完了三明治，看了他们一样，扭头哒哒跑掉了。
钟梓星这才站起身，跺跺发麻的脚，转头看向身边的少年，刚想开口，忽然注意到渐渐昏暗的天空。
“几点了？”她惊讶不已。
彼得挽起袖口看了看表：“六点了，不过还早……”他自觉失言，立刻闭上嘴。
不知不觉一天这么晃过去了，等钟梓星意识到时间时，已经临近傍晚。
“天文台不会这么早关门的。”彼得宽慰她，“别担心，我们来得及。”
钟梓星：“……”
这种千言万语堵在胸口的感觉该怎么形容呢。
哥伦比亚大学的天文台在全美久负盛名，来之前钟梓星一如既往地毫无研究，反倒是此前研究过这里的彼得更熟路径，于是钟梓星心安理得跟着他在校园里绕来绕去，钻进了空荡的天文台。
来天文台当然要看星星。
钟梓星给彼得介绍天文望远镜的各个部件作用之后，站在他身后，看他凑近望远镜，心里有些踌躇。
约好了是天文台，所以天文台之前什么都不能说……然而现在想想，执着于这点实在有些不能理解。
大概是紧张？
钟梓星觉得这个想法很有道理。她试图调整呼吸节奏，然而胸口却越来越闷，心跳震若擂鼓，咚咚声响彻耳畔。
她闭了闭眼，装作无事的样子正要开口，忽然彼得直起身转向她：“珀瑟——”
精神绷紧到极致，一点变故都会导致过激反应，因此钟梓星几乎是条件反射截住他的话：“不，这次是我提议的，所以我先说。”
“……好的。”彼得眨了眨眼。
心理建设做了一下午，再想下去也没有什么意思。
她深吸一口气：“我——”
在这时，彼得口袋里手机震了下。
钟梓星刚鼓起勇气被打断，一口气卡在喉咙里，憋屈不已。
彼得显然也没想到会发生这种事，他愣了愣，急忙低头：“抱歉，这是……夏洛克发的。”
他的语气有些纳闷：“……他说他处于生命危险之中，让我快回去。”
钟梓星：“……”这是大侦探的套路。
下一条短信接踵而至，彼得匆匆看了眼，更加困惑：“还是夏洛克的，他说非常紧急。”
接下来还会有第三条第四条，你不回去不会罢休，然而回去之后大概是帮大侦探打字查资料翻报纸。钟梓星一脸冷漠。
她的内心几乎是崩溃的，但大侦探的套路没走过没法解释，只能面上不动声色，依旧维持着笑容，从牙缝里挤出一个个单词：“那你快回去吧，说不定夏洛克现在真的非常需要你，对，吧。”
小蜘蛛心事重重地点点头，看看钟梓星，张了张嘴欲言又止：“那……明天见。”
“嗯，明天见。”
钟梓星微笑着，目送彼得跑向天文台出口，消失在门扇后。
她微笑着想，为什么非要是今天。
两个人变成了一个人，天文台自然是没兴趣待下去。钟梓星走出天文台，沿着人迹罕至的小路走出校园，混迹在曼哈顿街头的人流里，无所事事地闲逛。
她在街边买了个冰淇淋，坐在路边台阶上，边舔冰淇淋边观察纽约的街头。
大概是口中冰冷的甜味梳理了情绪，混乱的心情慢慢平静，钟梓星开始思索纽约翻修工程的具体事项。
如果按她的想法，她倾向于每翻修一片街区找个咖啡厅坐着，把意识释放出去好，既不引人瞩目又节省时间。
但是太隐蔽的结果是很难判断，政府又不可能她修一片炸一片来检验她的翻修成果如何……
钟梓星放飞自己开脑洞，忽然余光瞥见熟悉的身影。她微微一愣，目光追逐过去，本能地站起身。
人流之中隐约露出一个少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