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天跑上门来让我老人家收学生。”孙吾和的酒糟鼻变得更红了，他手里晃着华夏产出的红星二锅头，咕咚一声吞下去一大口，而后对坐在沙发上的来客说道，“还要说多少次，这两年我老人家不想再收徒弟了，屠龙学院的老规矩不能破。”
来客坐在脏兮兮的沙发上，双脚很局促地踩在一地酒瓶子当中，他脸上赔着笑，很是诚恳地劝道：“我知道我知道，屠龙术每代只传一人，但是陆荣轩学员都已经失踪半年了，您这段时间身体也不好，不如早点把传承事宜先弄完，您看……”
他就差直接把陆荣轩八成是挂了您老人家这身体状况也是命不久矣求求您先给屠龙学院留个后吧之类的话说出来了。
“失踪归失踪，死了归死了，这可不是一回事。”孙吾和说道，“就算按照正常程序，也得失踪四年才能宣布真正死亡。陆荣轩是我的学生，我觉得他不会悲催到就这么死掉了，过两年再说吧，我身体虽然不好，但是这些时间还是撑得住的。”
他说着说着，忽然剧烈地咳嗽起来，他咳嗽得是那么厉害，简直要握不住手里的酒瓶，好像心肝脾肺都要咳出来一样。
“孙老师，您慢点，这个酒，以后还是少喝些吧。”来客立刻站起身来，去搀扶抖得不成样子的孙吾和。
“没了酒，我还有什么呢？”孙吾和好不容易才缓过来劲，他看着手掌里的血丝，叹道，“莱昂，回去吧，你劝不动我。”
“那我就先回去了，您早点休息。”莱昂没办法，只好与孙吾和告别，转身推门离去。
孙吾和又一次蜷缩在了脏兮兮的沙发上，陆荣轩不在了，他的房间回复了本来面目。墙角的垃圾与酒瓶几乎能够堆成小山，墙壁上面都要长出蘑菇来，还好霍尔姆兹里面没有蚊虫，要不然孙吾和恐怕就要跟可爱的蛆宝宝们做伴了。
小手枪不在了，小漩涡也不在了，整个屠龙学院，除却垃圾与酒瓶之外，现在就只剩下了这位老人。
他真的老了，酒糟鼻愈加的红，原本花白的鬓角，现在已经变得雪白。那脸上的皱纹更加深刻，嘴唇因为病痛的原因，甚至有些发白，孙吾和瘫坐在沙发上，目光在地面墙壁天花板上游移着，最后定格在了玻璃上。透过被污迹沾染成半透明的玻璃，他能够依稀看到，在屠龙别墅之外的花园里，有个身影在不断忙碌着。孙吾和知道那是位恬静的少女，他看着看着，忽地重重地叹息了一声。
房门又被敲响了，孙吾和没有起身，只是用沙哑的声音回应道：“进。”
病毒推门进来，与半年前比起来，她除却更加漂亮之外，几乎是没有任何变化。那青铜色的头发扎成马尾，笔直地垂到腰间，她眼眸漆黑有神，眨动处有光芒闪烁，鼻梁小巧高挺，很具有立体感，嘴唇嫣红晶莹，像是熟透了的樱桃。
有些违和的是，在那张几近完美的容颜上，扣着一幅巨大的圆框眼镜，把她的小半张脸都遮住了。今天她的打扮很有活力，蓝色牛仔裤配合纯白色的T恤，让她看上去像是青春靓丽的邻家女孩。
看到脏乱不堪的房间，她的表情没有多少变化，反而是很自然地走了进来，似乎是对这里的一切都已经习惯了。她看着瘫成一滩烂泥的孙吾和，终于是出现了些许无奈的表情，她开口说道：“学着自力更生吧，他暂时不会回来帮你收拾屋子了。”
“这就是自力更生啊，那个臭小子来之前，我老人家的生活就是这样的，现在充其量不过是重回正轨了。”孙吾和说道。
孙吾和很固执，陆荣轩失踪之后，他执意不允许任何人收拾房间，病毒抗议过很多次，但都没有用。
“这样下去，你会死的。”病毒坐在了沙发靠背上，劝道，“他回来的时候，但你却不在了，这就是你要的结局么？”
“说这么多干嘛，想这么深入，脑子会坏掉的。”孙吾和笑道，“他就算是回来，最想看到的人，也肯定是你。”
“喂喂喂，在你心目中，陆荣轩就是这么个见色忘义，娶了媳妇忘了师父的小瘪三么？”病毒坐在那里，轻摇着大长腿。
“他不是吗？”孙吾和哈哈大笑。
病毒浅笑着摇摇头，而后正色道：“我说真的，照顾好自己，陆荣轩，他会回来的。”
“我也说真的。”孙吾和的语气变得沉重起来，“陆荣轩，他真的还活着吗？如果他还活着，为什么这么长时间都没有回来，他的家都在霍尔姆兹，我老人家实在想不出来他不回来的理由。”
他怔怔地看着酒瓶，抿起嘴唇道：“也只有喝酒的时候，我才能坚信他会回来。”
病毒斩钉截铁地说道：“他就是活着，我能感觉到。”
她也明白，这些话只是徒劳，她差不多说了有几百次了，显然孙吾和一次都没有能够听进去。
她看向窗外那个忙碌的身影，说道：“苏杭在这里有半年了，你要是愿意的话，就把屠龙术传给她吧。”
“那个臭小子还不知道死没死呢。”孙吾和摆着手道，“不传不传，谁来都不传。”
“不传就不传吧，倔得跟头驴似的。”病毒没什么办法，最后说道，“你少喝点，多注意注意身体，争取多活两年，别再这么作死下去了，我是真的担心，指不定哪天过来，就看到你挂在沙发上了。我不想给你收尸。”
跟孙吾和说话，病毒可没什么顾忌，完全是有什么说什么，孙吾和当然不会因为这些话而不高兴。
“放心好了。”孙吾和嘬了口二锅头，习惯性地顺着窗口向外看去，“就算是死，我老人家也不会死在这里。”
“你想在哪里？”
“龙王。”
他缓缓地吐出这两个字，悄无声息地将之前咳出的鲜血捏在手心。他不想让病毒看到。
“好啦，养老院之旅结束，病毒小姐，你该回去了。”
孙吾和的时间，可能真的不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