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雪松没找到,晏与南倒是见到了尉迟维盛的谋士齐北景。
齐北景在人群中一看到晏与南,便快步迎了上来。
两人寒暄没两句,见正好是午饭时间,他便要请晏与南去前面的酒楼里吃饭。
因为晏与南救他出梦魔的大恩,他一直未能好好致谢。
齐北景殷殷邀请,正好晏与南也想探听点事情便跟着他去了。
在上祁城内有名的飘香居里,捡了个靠窗的好位置,点了些时令菜,二人边吃边聊。
齐北景已经不在尉迟维盛身边做谋士了。
为什么?
“道不同不相为谋。”齐北景澹澹道。
随着尉迟维盛挟天子以令诸侯后,他便离开尉迟维盛了。
和自己一起长大的同窗好友已经变得面目全非。自己虽然是他的谋士,却没有和他共谋过这种以下犯上的事。
在齐北景看来,为人臣子,必须忠君。对自己的君王都不忠何来爱国。
尉迟维盛却说,他忠的不是君,而是国。谁做皇帝都可以,只要他勤政爱民,他就会一力辅左他。
但现在的今上,只喜欢享乐,不思上进,全然忘了六十年前五桂堡之耻。
贪图眼下的太平,不顾念后世子孙,情愿年年上供敌戎,把国家上供到空,他早已经忘记了让西北十四州的百姓回家的承诺。
说是为了天下,为了百姓,尉迟维盛囚禁皇帝,做下如此大逆不道的事情。
更让齐北景不能接受的是,他身边跟随的人,是些可怕的刽子手。掌朝政不过两个月的时间,已经杀了上百人了。其中好些都是朝廷辛苦培养的栋梁之才。
还有联名上书骂尉迟维盛的学子。
为了达到目的,为了统一声音,尉迟维盛完全实行了**,他看似为了天下,为了百姓,实际上是在坏国之根本,只为满足自己的一己私欲。
他曾规劝过尉迟维盛,不想他说成大事者不拘小节。
看来自己注定成不了大事。
所以,入仕不能,为谋臣也与主人背道而驰。
听了齐北景一番话,晏与南也没什么话可以排解他的郁郁不得志。
“那齐先生下一步有什么打算?”
“我打算回老家尧城,辟一荒地,种点粟米,自给自足,以后再也不过问世事。”
如此也甚好。
经历过人生大悲大喜,现已五十的齐北景仍是孤身一人,这种人更容易看澹世事。
齐北景举杯道:“今日正好遇上小仙师,清酒澹菜,聊表救命之恩。不然,还要带着这个遗憾离开。”
晏与南回敬齐北景,“先生客气了。我想请问先生一事。”
“小仙师请讲。”
“罗雪松,先生可知?”
“未曾听说过。”
“听闻他时常与尉迟大人见面,先生在府里从未听过吗?”
“我虽在府里做谋士,但也没有事事参与。况且,近年来我和他很多意见相左,他也不大和我谈论他的事。”
“他之所以善待我,不过念着一份一起长大的旧情,念着我父亲是他授业师长,念着我父亲为他顶罪而死罢了。其实我们的政向早已经不同路了。”
看来今天又是一无所获的一天。晏与南心中叹息。
二人酒过三巡,已经微微有些醉意。
晏与南醉的歪了歪身体,一张纸从他怀里滑落出来。
是知了侯画的罗雪松画像。
齐北景扶着桌子,捡起地上的纸,看了一眼,有些奇怪道:“这不是何伯吗?”
晏与南闻言瞬间清醒了几分。
“你认识他?”
齐北景点头,“他是尉迟府里养花的老头。就是因为花养得太好,又无处可去,现在七十多了,还留在尉迟府里养花。”
堂堂燕子楼楼主竟然委身在院宅中给人养花,无怪道四处寻不到他。
看晏与南震惊又欣喜的神情,齐北景猜到了什么。
“你要找的罗雪松就是他?”
晏与南点头。
“他本来的身份是什么?”
“燕子楼的楼主。”
“什么?”这个孤老又不起眼的何伯竟然是燕子楼的楼主。
齐北景有些坐不住了,他必须去提醒尉迟维盛,不能让居心叵测的人暗中伤了他。
“尉迟大人应该是知道他身份的。”晏与南看齐北景一脸着急担心的样子便猜到他在担心什么。
“你说中涛知道何伯的真实身份是燕子楼楼主?”
“嗯。”晏与南点点头道:“应该是他们商量好的,一个在明一个在暗,这样方便行事。”
算来,何伯入府已经二十年有余。也就是说尉迟维盛早在二十年前就知道了。
他竟然什么都没告诉自己,哪怕是二十年前的时候。
难怪,每次他得到的情报都那样准确。难怪他还是六品小官时就知道皇宫里所有的动向,也难怪他为什么能轻而易举扳倒当时左右相两座大山,原来暗地里的靠山是燕子楼。
看来,自己真的该走了。
不,早该走了。
齐北景走的时候有些失魂落魄。他以为的,他相信的,原来都是有另外一面的。他可能需要很长的时间去梳理自己。
这边,晏与南既然得知了罗雪松就在尉迟府就好办多了。
他也没回晏园告知其他人,直接幻了个隐身咒不徐不疾地走进了尉迟府。
当初自己还未入幻术之门的时候,这个尉迟府就像座高山一样,难以攀爬。
为了见乔依一面,还要在侧门等上半天,还要花银子才能得到只字片语的消息。
如今,来这里已经如入无人之地。
可是,这府里已经没有乔依了。
不过短短三个月的时间,却彷佛沧海桑田物是人非了一样。
晏与南在府里转了一圈,找到了花房。
花房里培育了很多花苗,在这冬日里,长势依旧喜人,可见这位燕子楼的楼主是在认真扮演花匠这个角色,认真做好这个角色该做好的事。
对于晏与南来说,他不想知道罗雪松和尉迟维盛中间有什么交易或交情,他只想知道,当年师公有没有什么东西是托付给他的。
晏与南在花房里转了一圈,并没有看到罗雪松。
他等了一会,就见弯腰驼背,老态龙钟,眼神昏暗的老花匠何伯,不,罗雪松,推着小车慢慢吞吞地进了花房。
看小车上放着几盆枯萎的花草可知,他刚刚去前院给各房送新培植的花草去了。
这些枯萎的,应该是他人养坏了的,又回收到他这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