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牛总算是恢复了理智。
他扭头跑开。
二蛋的目光始终追随着铁牛，直到再也看不见他的身影。
他一寸一寸的扭过头来，看向顾啸歌，“仙女娘娘，你是玉皇大帝派来救我们的么？”
顾啸歌本想摇头说不是，但话到嘴边，又被她生生咽了下去。
她嘴角牵起一抹温柔的笑，点点头，“是，玉皇大帝体恤民间疾苦，特派我下凡普度众生的，放心，有我在，你们不会有事的。”
如果这种不切实际的谎言可以给予他们活下去的希望和勇气，她何乐不为？
果然，话毕，顾啸歌在二蛋朦胧的泪眼中，看到了一抹闪光。
“果然，果然！我就知道，我卧虎寨一直积德行善，老天爷不会眼睁睁地看着我们遭此横祸的！”
不过，这倒是让顾啸歌有些意外。
“积德行善？你们不是山贼么？”
二蛋摇摇头，“我们不是山贼，原本这卧虎寨中的的确是一帮穷凶极恶的山贼，六年前他们为祸一方，想要对我们村子赶尽杀绝，是铁牛哥集结被这些山贼压迫已久的村子里的人，和山贼拼命，然后带我们一起住进了卧虎寨中。”
二蛋告诉顾啸歌，“这卧虎寨，虽然名字听上去像山贼窝，但其实就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村子而已，铁牛哥说，卧虎寨恶名在外，无人敢惹，我们继续用这个名字，可以过上太平日子。”
事实也是如此。
这六年，是他们过得最太平，最无忧无虑的六年。
顾啸歌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怪不得，铁牛虽然看上去凶巴巴的，可浑身上下并无一丝恶气。
二人正说着，寨子深处突然升起一道烟火。
红色的粉雾在卧虎寨上空弥漫开来。
二蛋说，“这是铁牛哥在通知山下的兄弟，寨中有危险，让他们快回来呢。”
顾啸歌点点头，看来铁牛是真的冷静下来了。
头顶的红色粉雾还未散去，铁牛就一左一右地扛着两人朝他们跑来了。
是两个孩子。
他告诉顾啸歌，“糙汉子身体壮，还挺得住，还请仙女娘娘先救她们！”
他将两个孩子小心翼翼地放在顾啸歌的身边，仿佛生怕顾啸歌要挪动身体一样。
顾啸歌也不介意，伸手探上两个孩子的脉象。
奇怪的是，情况比起二蛋要好得多。
她当即抬起头，告诉满脸希冀的铁牛，“若照此情况看，寨中大部分人都有救！快去！”
“是！”
铁牛由衷一喜，眼眶发烫，抹了一把汗，又重新朝寨子深处跑去。
顾啸歌忙叫住他，“你将所有人从房间里扛出来即可，我跟你一起去。”
她从自己的衣襟上撕下一块布条，用力缠住大腿上最严重的伤口。
铁牛急忙要拦，“这不可！”
顾啸歌却执意如此，“事不宜迟，快去，做完这些事，还有其他事要做，刻不容缓，由不得你片刻犹疑。”
铁牛见状，直咬牙。
他高大威猛的身体瞬间跪倒在地，又是重重地给顾啸歌磕了一个头，“仙女娘娘大恩大德，铁牛他日必将报答！”
说完，也不等顾啸歌说话，就快速跑开。
顾啸歌哭笑不得。
她柔声对躺在地上的二蛋说道，“别怕，若是其他人回来，让他们去后面与我们会和。”
二蛋也是对股啸歌感激不尽，“有劳仙女娘娘。”
……
顾啸歌沿着铁牛离开的方向追过去。
但越走越心惊。
光是被铁牛从房间里拖到外面的，就已有数十人，而铁牛现在还在不停地忙碌着。
如此大面积的中毒，毒源一定不简单。
她更担心的是，毒素已经蔓延到山上的植被。
解毒之事已是刻不容缓。
铁牛一个接一个地把人扛出来，顾啸歌一个则是一个接一个地诊过去。
还有半数的人一息尚存，已是不幸中的万幸。
就这样整整忙碌一个上午，直到正午时分。
铁牛汗如雨下地坐在地上，气喘如牛，口干舌燥。
他刚刚按照顾啸歌的吩咐，将那些已死之人扛到一处。
然后，顾啸歌指着那些人，告诉铁牛，“等你的人回来，吩咐他们马上准备好柴火，将他们的尸首烧掉。”
“烧？”
铁牛瞪大眼睛，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他们这里的习俗讲究的是入土为安，烧掉，岂不是对尸身不敬？
况且，这些人都是曾与他一起生活过的，要点这把火，他如何下得去手？
顾啸歌的身后也突兀地响起一片质疑之声，“什么？你要烧了他们？”
回来的那几人中，有个看上去不过十几岁的孩子，看到顾啸歌所指的那些尸身，突然大喊一声扑过去，嚎啕大哭起来，“娘！”
铁牛于心不忍地别开脸。
他艰难地挪动着酸软的双腿，走到顾啸歌面前，小心翼翼地问道，“仙女娘娘，这些人都是我们曾经的骨肉至亲，能不能请你高抬贵手，让他们入土为安？”
顾啸歌面色冷硬，她抬起一双清冽的眼睛，双眸中没有一丝情绪地开口，“除非你想剩下的人也都同他们一样，染上怪病，药石无医。”
“……”
她又缓缓将冷漠的视线转向其余几人，“若是你们一开始能将那具染病的尸身火化，卧虎寨也不用死这么多人。”
此话一出口，几人皆是一副备受打击的样子。
身体摇晃，连站都站不稳。
顾啸歌知道，让他们知道这其中的缘由很残忍，但为了避免造成更可怕的态势，她必须把话说清楚。
铁牛望向另一边顾啸歌说还有救的一群人，实在难以下抉择。
最后，还是那个骨瘦如柴的男人一步一步艰难地走到铁牛的身边，哑声道，“大哥，还是听仙女娘娘的，烧吧，还活着的总要活下去。”
毕竟那些还活着的人里，大部分都是孩子啊。
铁牛低下头，终于还是闷声开口，“去准备柴火，烧。”
几个男人都是眼圈含泪，不约而同地垂下头，向四周走开，去找柴来生火。
一片死气沉沉的卧虎寨中，只有那个孩子撕心裂肺的嚎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