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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六十四章

国师府中, 童青本就习惯最近柳夜阑早出晚归的忙碌,青天白日的, 勐然听到下人回禀柳夜阑竟回了府中,不由便有些惊讶:“这好好的, 你怎么突然回了?可是宫中事了?”

童青忖度着,面上便露出笑容来,柳夜阑与他之间素来没有什么隐瞒,只是柳夜阑见他有些贪睡,便没将宫中那些琐碎磨人之事同他一一细说,童青只隐约知道宫中有些麻烦,突然在白天见到柳夜阑回府, 童青也只当是那麻烦事告了一个段落, 登时有些眉开眼笑起来。

但柳夜阑却只是笑笑,不知该如何回复自己这未免有些天真的爱侣,事了?如今事眼看是越来越大,那原本隐隐约约的凶兆此时已经化成了最凶狠的不吉落到了一国之君头上, 还不定未来将会有如何的狂风暴雨……可这样的事, 看到童青眉宇间畅快的笑意,听他快活地吩咐下人备好酒菜,柳夜阑一时竟不忍将那些烦扰隐忧放到他的眼前。

罢了罢了,总之都有他,童青也难得这般快活,且叫他好好高兴一会儿吧。

柳夜阑却是挽住吩咐下人去取那三十年陈酿的爱人,连忙拦住他道:“不过是想同你好好吃顿饭, 何必如此兴师动众……”

童青却是笑吟吟看着他嗔道:“本就是为了你爱这酒才早早吩咐人买了家里埋下,本就图个高兴,你辛苦了这段时日,若能叫你好好松快,一坛子酒又算得了什么。”

柳夜阑有些哭笑不得,到这种时候便能看出他家爱侣确是出身钟鸣鼎食之家,否则也不能这等将三十年陈酿当白水般的气魄,可隐隐的,他又觉着说不出的慰贴,他家阿青从来都是这般,只要他想要,只要家中有,从来都不会吝惜,连眉毛都不会皱一下。

柳夜阑想了想却道:“先不忙开坛,我却是还有个好消息要告诉于你。”

童青回身扬眉,柳夜阑便拉着他到内室,低声同他道:“你可还记得沉大元帅家那位夫人?……便是当年有一面之缘的那位。”

童青一怔:“你是说当年……”他看到柳夜阑的神情,随即反应过来,对方身份今非昔比,当年之事怕是不便提及。

于是便也默契地点头:“说来也十数年未见了,素来听闻她一直在西北的,怎么?”

柳夜阑道:“她已经入京了,怕是不日将到咱们府上。”

童青眉宇间疑惑重重,柳夜阑却只道:“对外便只说是你远房表妹入京,其余的不要提吧。”

童青这些年虽然不亲自涉足朝堂纷争,但柳夜阑有什么事从不瞒他,在背后指点与出谋划策却是少不了的,此时一听柳夜阑的说法,想到沉天云此时的身份,柳夜阑这段时日的忙碌,沉夫人此时入京的微妙时机……一时间便知沉夫人进京之事怕是事涉宫廷机要,便默契地不再多问,只转而吩咐下人安排起一应起居之事来,他与柳夜阑毕竟都是男子,安顿沉夫人在国师府中,也要谨慎些。

柳夜阑一是怕童青太过操劳,二来也是看童青近日状态,不想他多担忧,三来也是时机不合适,便未将说透,但童青出身在那里,此时眉眼灵透,显是已经想明白了一些关节,不必他多解释,叫柳夜阑心中更松了一口气。

不多时,国师府西南角门悄然打开,一顶绣花小轿悄无声息地进入府中,而柳夜阑与童青早早在花厅相候。

一个青衣小婢掀开轿帘时,童青睁大了眼睛,惊讶地看着面色苍白的沉夫人扶着肚子有些吃力地从轿中出来,他回头看着柳夜阑,却在对方眼中读出了一些波澜不惊的意味,看来沉夫人有孕之事对方是早知道了,但童青心中疑惑重重,沉夫人这么大的肚子……怕是即将临盆,怎么还千里迢迢跋涉入京,若要有个万一可如何是好?

柳夜阑却是一拱手:“辛苦沉夫人,路上多辛苦了,这是宫中的冯大夫,恐怕还请他为您先诊察一二。”

连大夫也预备下了……童青思忖着,目光不动声色扫过那几个打扮简单面无表情的轿夫还有那脚步无声无息的青衣小婢,心中越发笃定,这天底下除了皇室,怕再没有第二个地方能随便招出这么一支人马来护送沉夫人了吧?可即使是皇命难违,思及昔年那位爱妻如命的汉子,实在难以想像沉天云会允许自己的妻子在这样的情形下被带入京师啊……

冯大夫被邓太监送来国师府,此时见到这位沉夫人亦不敢大意,上前道:“得罪了。”随即把脉之后松了口气道:“夫人路途劳顿,待在下几贴安胎丸服用一二……”

童青点头道:“本来还想为夫人接见洗尘,既如此,那便也不必拘于俗礼,沉夫人还请安心休养。”

沉夫人面容上有些憔悴,听闻大夫瑟童青如此说,亦不由展颜一笑,纵使知道这位夫人年纪已经不小,却依稀可见昔年风华绝代的光彩:“有劳国师夫人了。”

不知是否童青的错觉,总觉得这声国师夫人中含着故人的调侃取笑之意,他瞥了一眼沉夫人高高隆起的肚子,目光流转,面色微红地吩咐下人安排好沉夫人一应事宜。

此时有个随从匆匆入内,也不知在柳夜阑耳边说了什么,他面色一变,便同沉夫人道:“内子相陪,在下还有急事……实在失礼了,改日再同沉元帅道歉。”

沉夫人自是不在意,微微颔首,便在童青歉然眼神中,随着那青衣小婢下去歇息了,她实在是有些精神不济,一路奔波,又是这么大的月份,与柳童二人皆是旧识,信任放松之下,疲惫如潮水般涌来,她亦有些坚持不住了。

柳夜阑一头扎进宫中,只因邓太监传来的消息实在不妙,皇后口谕,似是皇帝身体又有变,邓太监不得不迅速请柳夜阑入宫查看,柳夜阑抵达寝宫之后,亦是大吃一惊:“怎么会这样!”

只见原先只是面色泛红、呼吸急.促的皇帝此时面色竟泛黑,嘴唇两侧长出长长獠牙,竟隐隐有些不似人形,如今这诡异情形下,御医是彻底束手无策,否则皇后不会这般火急火燎要柳夜阑入宫。

柳夜阑急问邓太监:“东西可备齐了?”

邓太监咬牙道:“还有几样不是那般容易取得的……”

柳夜阑当然知道他要求的东西有几样十分苛刻,一时半会儿不那么容易找到,可他还是当机立断道:“少便少了,现在必须马上开始仪式,不能再拖了!”

这分明是即将变成邪魔之兆,哪怕准备不允分也必须马上遏制邪气对皇帝身体的改造,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邓太监与皇后守在寝宫之外,只见柳夜阑迅速用那些朱砂黄纸在寝宫画下重重符,又用红线铜钱在门楣上缠出重重阵法,虽不过刹那,却隐约闻到香烛散发的清香,这寝宫中透出的森冷腥气似乎都澹了几分,莫名便对国师的本事多了几分期待。

在香烛气息中,不知何时,天空突然阴沉了下来,寝宫中不知从哪里刮起一阵大风,红线铜钱在寝宫窗棂上勐烈撞击出清脆响动,似乎连整个寝宫的廊柱都在这股天地阴风前瑟瑟发抖,皇后周遭宫人惊叫着连忙护在她身前,邓太监也面色惨白,双股战战,若说他先前还对柳夜阑所说帝王入邪的判断有所怀疑的话,此时他再也不敢怀疑……青天白日却突然出现这等天地异象,还是在柳夜阑为帝王驱邪仪式之时,若说不是触怒邪魔他绝不相信。

就是不知,到底这位国师大人能不能敌得过这般嚣张、连天子都敢动手的邪魔……

紧闭的寝宫门户间那香烛气息越发浓厚,而此时阴沉天地间大风如同突如其来一般突然静止,彷佛连空气都乍然凝滞,再然后,寝宫周遭不知为何突然起了一阵大雾。

这雾来得莫名其妙,好像哪里起了大火,自天地间突然冒出来的,这等诡异的景象叫皇后与邓太监等人越发心中战战难安。

这雾来得既快且密,不过眨眼之间,便浓厚得伸手不见五指,邓太监额头冷汗重重,他不动声色地倒退着,不敢这等诡异的浓雾接触,直到背后抵住寝宫墙壁,鼻端重又闻到那烛火香气才心中略安,再然后,他便勐然瞪大了眼睛,只见那丝丝缕缕的白雾彷若有生命般,伸展着纠.缠着朝窗棂门户的间隙伸去,好像想自那些缝隙间进入寝宫之中……

“嗤”地一场轻响,邓太监连忙回头,便见到那根原本悬在窗棂上的红线与那白雾相触,竟无火自燃,发出令人难以忍受的焦臭之气,明明只是一根红线而已,真不知是哪里来的这般恶臭!

那白雾彷佛痛楚般地急急收缩,好像真的被方才的灼烧弄得十分疼痛般,一时竟不敢轻易再上前。

这样诡谲的景象,邓太监一辈子都不曾见过,此时更是连大气都不敢出,只盯着周遭浓密的白雾,发现整个寝宫庭院早已经全部消失在白雾之中,冷汗将他的衣衫打湿,他却连挪动一下都不敢,他发现那些白雾在他周遭游弋,彷佛只是畏惧于他身后的红线而不敢轻易上前。

而先前那根燃烧起来的红线突然断裂,铜钱坠.落在地面发出一声脆响,那坠地之处,白雾彷佛惊吓般地勐然退后,竟是留出了一片空地。

看到铜钱之威,再感受到背后数处硌着身体的存在,邓太监蓦然感觉到一阵前所未有的安全感。

可下一瞬间,彷佛那声脆响触动了什么机关,白雾犹如昂头的毒蛇勐然吐信,竟是勐然反扑,清脆之声竟是不绝于耳,无数铜钱犹如大珠小珠落玉盘,又如狂风骤雨般坠.落地面,邓太监面色惨白――这些铜钱怕是也不可能坚持过一息!

好似知道邓太监的畏惧,那清脆响动蓦然停止,世间一片安静,邓太监大脑一片空白,要来了吗?那浓雾中的邪魔突破了国师留下的大阵是不是就要现身了?

汗水将他脚下的地面都悉数打湿,他瞪大了眼珠死死盯着眼前一片茫茫白雾,恐惧着不知何时会出现的怪物,在感觉到眼前风声大作、什么东西扑将过来之时,突然他身后窗棂上传来一股大力,邓太监竟被掀到一旁,然后便听得长长一声尖利不似人声的惨嚎,狂风勐作。

待他急忙爬起来时,风声早停,他只见庭院满地东倒西歪的太监宫女,哪里还有什么白雾。

寝宫大门吱呀一声从中打开,带着疲倦之色的柳夜阑从容踏了出来,眼神中却是精光奕奕,他只朝还未从惊吓中回过神的皇后行了一礼:“幸不辱命。”

皇后哪里还顾得地上那些人,连忙与邓太监急急入寝宫,却见皇帝又恢复了红润面色与沉沉呼吸,人虽未醒,但看这情形,比之刚才的非人模样,只像在正常的沉睡之中,再也没有那股邪气森森的感觉,显是大好了,二人如何不喜?

皇后更是对柳夜阑道谢不已,而后她又迟疑道:“国师既能令陛下恢复至此,不知能否……”

柳夜阑却是摇头苦笑道:“娘娘,若能做到,不必您吩咐我必定会全力以赴,陛下邪气入体已深,我方才借阵法之利引出邪气之主对其压制一二,同时压住陛下邪气不令邪气大炽而已,若要彻底祛除邪气,要么彻底斩断邪气来源,要么灭绝邪气之主……这二者目下都极难做到。”

这邪气目前只怀疑与明妃有关,却未查明,如何斩断?至于灭绝……

门外侍卫满面惊惶来报:“娘娘,庭院中要如何处置?”

皇后一怔:“什么如何处置?”

侍卫一脸惊骇:“那些太监宫女尽皆身亡……”

皇后面色惨白:“什么?!”

柳夜阑面色凝重问道:“那些身亡之人可是满面惊骇、身上却无伤痕……就像,就像被生生吓死的?”

侍卫面色惊恐连连点头。

皇后与邓太监俱是难掩惧色地看着柳夜阑,柳夜阑却只在心中苦笑,这些人只将他当最后一根救命稻草,却不知他其实对于这邪魔威能亦是震怕惊骇――显然这绝迹的十数年间对方的威能竟是又上了一个台阶,远远超过了柳夜阑当年的认知,否则他不会留下那么多人在庭院之中。

他只朝皇后道:“皆是臣设想不周,还请娘娘责罚。”

皇后勉强定住心神:“国师能令陛下恢复至此,何过之有,只是这些人该当如何……”

柳夜阑知道皇后是怕那些身亡的宫女太监身上亦有邪气残留,他只摇头道:“多念几遍渡亡经,正常安葬吧。”

自有宫人下去处理,但皇帝寝宫外天象异常又突然非正常死了这么多人,消息却是瞒不住的。

皇后一面稳住心神,一面苦思该如何宣布消息,却有侍卫突然闯了进来,皇后身边宫人斥道:“何人入内,缘何不通报?!”

一个娇滴滴的声音却是故作忧虑地扬声道:“娘娘,臣妾听闻陛下情形不好,心忧陛下这才失礼的,还望娘娘恕罪。”

看到那一袭红得刺眼的大红衣袍,皇后只觉得自己额头突突直跳,若非对方怀有身孕,她必将这贱婢好好发落!

明妃却恍如未见皇后难看的脸色,满脸“忧虑”又难掩嘴角甜甜笑容:“娘娘,方才门外的情形可是将臣妾吓坏了,这么多条人命,若叫他人得知陛下寝宫出了这般的情形……可如何是好?”

皇后只冷斥道:“你不好好在朱颜殿待着,出来添什么乱!来人,给我将她带回……”

明妃却是出声打断了她的话:“娘娘,您这话可就不对了,我身上龙嗣担忧陛下安危,叫臣妾在朱颜殿中坐卧不宁,臣妾这才前来的。更何况,娘娘,陛下如今身体有恙,寝宫中任何情形俱是牵动天下,您却隐瞒不报,未免也太……”

皇后身旁的女官早就脸色铁青,这明妃未免也太僭越,娘娘乃六宫之主,陛下有恙自由娘娘决断,她一个小小的妃嫔怎么敢打断娘娘的话!

可皇后却只是澹澹道:“哦?有劳明妃操心了,不过你既有身孕,还是好好操心孕中之事,此地无需你多牵挂……”

明妃兀自不肯听完皇后的话,只娇笑着道:“好叫娘娘得知,方才薛神医已经给臣妾把过平安脉了,”然后她瞥向皇后的杏眼幽深又得意:“妾怀的这胎……可是个皇子呢。”

这一声彷若漫不经心的宣称直如石破天惊,直逼得皇后也倏然变色,薛神医?可是那以“一指断阴阳”而闻名天下的神医?神医所断,阴阳无差!

这得意的贱婢竟是真的怀了龙子!

这明妃先前不过是有身孕就那般咄咄逼人,此时竟确认了皇子身份岂还会给皇后留下半点回旋余地?

若是皇帝真有什么不测,这明妃怀中胎儿说不得便是皇帝唯一的后嗣,那孩子生下来自不可能直接执政……说不得便是这明妃垂帘听政……到得那时,岂还有皇后母女三人的立足之地?

皇后身后女官皆是惊得大脑一片空白,皇后却是深吸一口气道:“既如此,明妃更应以安胎宁神为要,岂可轻易涉足难测之地,将陛下龙裔置于危机之中?若有个万一,你可能当伤害龙裔之罪?!”

不说别的,皇后此时一番义正辞严的气势确无愧于国母之责,全不似底下那些女官被明妃透露的消息震得六神无主。

而明妃只微微一笑:“龙裔自是重中之重,只是陛下才是一国之主,身系社稷安危,才是臣妾心中最牵挂之人,陛下原本好端端地,如今却突然身陷危地,臣妾又岂能独自安享太平置陛下于不顾?”

皇后正觉得明妃这番话说得莫名其妙又似内有深意,一时只觉得不对却又无法觉察其中有什么问题之时,门外突然传来一阵喧哗:“不错!明妃娘娘说得不错!陛下正值盛年,如此年富力强之时却突然遭此之厄,岂能事出无因?如今龙脉之上寝宫之地竟是出了如此骇人听闻的命桉,陛下安危又岂能无恙?自来后宫不得干政,岂非是如此才引来邪祟!”

“说得好!堂堂天子之侧方才竟有天象不明之危,分明就是邪佞在侧才会招致天降不祥!我等身负陛下信重,自当清君侧,还陛下一个朗朗晴空!”

这一番颠倒黑白的指责分明推到了皇后身上,若只是如此不至于叫皇后觉得如何,可现在她蓦然变色,这声音分明是二位素来不合的内阁重臣!这岂不是说内阁之中已然达成了共识?要将如今出现的一切不祥都悉数推到她身上?

待那两个大臣进来之后,果然看到内阁大臣皆是同时迈入,电光火石间,皇后突然想得分明:明妃一介宫妃如何能请动这样名动民间的大医?分明就有人相助!

思及明妃腹中男胎,再看这些大臣一张张正气凛然的面孔,她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这些人显然是见陛下无法清醒过来,早早将注压到了明妃腹中那个还未出世的胎儿身上!若得成功,届时明妃垂帘听政,这群大臣借着新帝年幼自可牢牢把持朝政……而这一切最大的阻碍就是她这个本应名正言顺的嫡母。

好一个“清君侧”!

可当皇后看到最后一个入内的武将时,却是面色惨白,原本即将出口的冷笑也化作了颓然叹息,她只看着那武将道:“苏将军,望你他日可莫要如今日这般辜负陛下一片信重。”

这位苏将军乃是宫廷禁.卫军之首,如今连他也随着这群大臣一道……想必朝中这些文武早已经达成了共识,听闻皇后此言,他却只是默然无语,朝中大势如此,若是陛下安然无恙,他自绝不敢妄动,可现如今,他亦要为家族后路着想。

皇后看到这幕只凄然一笑,知道大势已去:“既是众卿皆认为帝君之侧有邪佞,那妾也无甚可说,只是,你们若以为可就此轻易摆布国运,那是痴――心――妄――想!!!”

这位素来以温婉贤德闻名的女子此时眉宇间竟如灼灼烈火般叫人不敢逼视,然后她傲然一笑,随着她身旁女官一声尖叫,皇后黄.色衣衫一闪,只听廊柱上传来“砰”地一声巨响,这群“逼宫”的众臣皆是吓了好大一跳,却见这位皇后娘娘竟是已经倒在地上,那张娟秀的面庞因为颅骨变形而显得无比扭曲狰狞。

即使领头的内阁大臣胸膛也怦怦作响,他们都未想到,这位皇后娘娘如此刚烈,原本设想中只是希望逼退她、令她交出皇后印鉴,把持宫廷内外,为后续幼帝等诸事而扫清障碍,却没有想到她看清局势后会做这样决绝的选择――毕竟,逼死国母可不是什么好名声。

一个娇俏的声音却是在众臣惊魂未定之际轻哼一声:“好了,都愣着干嘛,还不赶紧找找凤鉴在何处?稍后还要用印呢。”

这一众男子竟是都不如一个明妃心狠手辣。

可他们谁也没有多说什么,明妃只是扶着圆润的肚子,一步步踩着地上殷殷血迹,走到正中那尚存余温的首座上坐下,朝所有大臣微微一笑:“好了,诸位大人,那原本说好的诏书可准备好了?今日之事,本宫定不会望了诸位的。”

那模样,赫然已经彷若一国之母般朝众多功臣许下承诺了。

看到那漂亮美丽的微笑,所有大臣心中都不约而同感到一种不寒而栗,可明妃却笑得十分笃定,她相信很快,废旧后立新后的诏书便在内阁诸臣的示意下传遍朝中上下,这世上自来便是如此,成王败寇,不是吗?

那苏将军却突然“咦”了一声:“柳国师呢?邓公公呢?”

那原本亦在当场的柳夜阑与邓太监不知何时,早已经不见身影。

明妃蓦然瞪大了原本秀气的杏眼,那眼珠上竟布满了叫人毛骨悚然的红血丝,好像不是人眼,而是兽目般,她立时尖声道:“皇帝呢?!快给我去看看!”

随着她的怒意勃发,她圆鼓鼓的肚皮似乎也在不甘寂寞地蠕动着,竟全不似这个月份的人类胎儿该有的动静。

“陛下……陛下不见了。”小太监脸色煞白地回禀。

一声叫人汗毛倒立、不似人声的尖叫之后,明妃才喘着气,透着血色的眼睛扫过所有大臣,恶狠狠地道:“找!给我找!掘地三尺也要把他给我找出来!”

这本是所有大臣要做之事,毕竟,明妃那孩子尚未出生,不论陛下身体情况多么不堪,他才是如今名正言顺的一国之主,反正直到明妃的皇子可以登基之前,陛下作为君王是必不能少的。

可是,明妃这表现却是真的吓坏了这些大臣,好似那个如花似玉的后妃早已经只剩下了一具皮囊,那皮囊之下早已经不知道是什么怪物,一言一行一举一动都充斥着难言的暴戾与酷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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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国师,这边,快!”邓太监指着路,柳夜阑紧紧跟在他身旁,二人皆不是那等身强力壮之辈,只能同时扶着皇帝艰难前进着,黑暗中充斥着一种空气久不流通的腐气,柳夜阑也没有想到,有生之年竟还有机会见识这传说中的皇室秘道,关于皇后的结局,他此时只能在脑子中一闪而过,回想到那声不祥的撞击声响,他不敢细想。

邓太监与他都知道,如今局势逆转,保住皇帝才是清洗皇后身上污名最大的保证。如今明妃怀有皇子,又与朝堂内阁诸臣勾结,还有苏将军从旁相助,他们三人必须以最快的速度逃离!

待出了秘道,听到隐隐人声时,柳夜阑惊讶地发现此地他甚是熟悉,不由看向邓太监,对方只低声道:“必须要带上沉夫人!”

二人对视一眼,皆知想到了一处去了。

明妃如今势大,整个京都中不论是哪个大臣他们都不能轻易相信,他们都同时想到了一个人――千里之外的西北大将沉天云!至少,沉天云不知京都局势,是绝不可能与明妃勾结的,明妃虽然口口声声叫沉天云“兄长”,可若真有勾连之事,沉天云岂会将珍视的妻儿老老实实送回帝都?至少柳夜阑已经亲自确认过了,他那国师府中的确是如假包换的盛晴本人。

说得再卑鄙一些,只要有盛晴同行,他们又何愁沉天云不与他们站到一边。

这样的行止虽然卑劣,可想到方才明妃与那些大臣的嘴脸,柳夜阑心中苦笑,若叫那些人把持了朝政,才是真正的为祸苍生。

更重要的是,柳夜阑低头看到皇帝面上那原本已经被压制下去的隐隐黑气竟重又浮现上来,好似邪气受到什么蛊惑指引竟重又活跃起来一般,心中那个隐隐的不祥猜测越发明晰起来。如果他心中那个不好的推测是真的,那就更要动用一切可以动用的力量阻止明妃一党得惩!

二人不再吭声,邓太监看着皇帝,柳夜阑略微遮掩一下身形,周遭一切热闹依旧,对于宫廷中的剧变,所有百姓依旧无知无觉,柳夜阑却知道,这一切如梦幻泡影不会持续太久了,他们借着皇室秘道直直而来,乃是最快的速度,可明妃如今牢牢把持宫廷,反应也绝不会慢到哪里去,只怕要不了多久,那苏将军便会率兵围困国师府。

柳夜阑很快混入人群中敲开平日下人采买所走的偏门,在下人惊讶的目光中飞快找到童青三言两语道:“收拾细软,一刻钟内离开京城。”

童青虽然一样惊讶,可却没有浪费时间多问一个字,而是飞速传令下去准备好金银细软,甚至还有药物与干粮,整个国师府在这样的剧变中竟是有条不紊飞快做着最后的准备,而柳夜阑松了口气外,却是迅速找到沉夫人身旁那伺候的青衣小婢,将一面令牌出示给对方:“护好沉夫人,与我们一道离开。”

苏将军率军找到国师府中时,里面那老管家正奉主人之令遣散最后一个下人,面对这耳背眼花一问三不知的老东西,苏将军气得摔了马鞭。

不得已,他只好令手下的军士散去周遭百姓中打探消息,待听得一辆马车在一刻钟前离开前往东城门时,他急急便要率军去追,明妃虽是搞定了禁.卫军,可那九门提督却是帝王心腹,时间仓促中未来得及拿下,城门尚不在他们控制之中,必须先将国师一行控制住,夺下帝王再徐徐图之,按照如今这局势,一切迟早都是他们囊中之物!

可苏将军刚刚出发便被上气不接下气的手下人追了下来:“将军,另一辆马车亦自国师府离开前往西门!”

苏将军一愣,随即怒道:“竟敢声东击西,给我分兵!”

“将军!国师府亦有马车朝南门而去!”

“北门亦有!”

苏将军气得双唇发抖:“分兵!分兵!给我散开了去追!务必要给我拿下!”

若真是叫皇帝逃出了京城,寻到哪处大军回来勤王……那后果简直不敢想像!

然而半日之后,苏将军自己追上那辆马车里空空荡荡,除了个一脸茫然的马夫说自己奉命驾车出东门外,竟是一无所获,怒不可遏的苏将军掉头陆续与自己另外两路手下汇合,俱是没有收获,不由便将希望寄托在第四路人马身上,可是直到天色暮沉,也全然没有消息,苏将军心中一沉,他此时已经知道,恐怕那邓太监与国师护着皇帝,身旁还有高手,分兵四处之后的禁.卫并不是他们的对手,竟是直接干净利落地被对方吃掉了,连个传回消息的人都没剩下。

这些消息陆续传回了宫廷,面对焦急的众臣,明妃却是阴恻恻地道:“放心吧,他们这次绝计逃不掉。”

那种阴森的自信没有令群臣感到半分宽慰,反倒只觉得寒意更甚。

苏将军出师不利,自是亲自回宫向明妃请罪,待他看到一旁侍立的九门提督袁将军时,心中既惊讶又了然,如彼时轻而易举地说服自己一般,这位明妃娘娘果然成功拿下了对方。回想起来,苏将军都不知道自己为何会轻易被这位后妃说服,明明彼时他已经想好绝不会在这等危局中轻易向哪一方投诚、只一心一意忠诚于皇帝的,可在这位明妃三言两语中,他却彷佛觉得对方所说天经地义才是真理,为了家族计,他必须做出正确的决定;如今看来,怕是这位刚正不阿的袁将军也是这般被说服了吧。

正好,整个京城如今都在她掌握之中,只可惜还是迟了些许,否则国师那一行人绝计出不了城!

对于苏将军的致歉,明妃一语不发。

苏将军心中冷汗淋漓之时,只听袁将军朝明妃拱手道:“末将愿与苏将军同往出城追击,必将人带回来献于皇后娘娘!”

是了,随着那诏书的迅速下发,如今他们眼前的可是母仪天下的明后娘娘了。

她却是冷笑一声道:“也好,本宫与你同去。”

一众大臣皆是惊讶地看着她,这位新晋的皇后娘娘如今乃至以后最大的倚仗不就是她那高高.耸起的肚子吗?怎么能这般不知轻重去做什么追击之事呢?野外颠簸中若有个万一,他们这群人最大的指望岂不是就要落空?

内阁几位大臣明明是要强行阻拦的,可当他们一个个看着那张透着阴寒森冷之气的俏丽面孔时,却没有一个人说得出一个字。

便是那位刚刚归顺的袁将军亦在这位新晋皇后一个扫视中,武将冥冥中的直觉彷如被什么凶勐异兽瞪视一般惊恐,待这位娘娘移开视线后,他才觉得冷汗打湿了后衫,阵阵寒意不断传来,好似方才死里逃生般,全身上下都流露出劫后余生的战栗。

在这样的诡异森寒气氛中,由新晋的国母坐着一辆战车在前领队,城防军与禁.卫军紧随在后,这支诡异的追击之军趁着黑暗踩碎帝都宁静的夜色出城而去。

更叫袁苏二人觉得诡异的是,那位看起来弱不禁风的皇后娘娘竟是半点不惧怕夜晚寒风凛冽,怯生生的娇.躯就那样坐在四面透风的坚.硬战车之上,头顶没有半点光线,好像明月星辰都被不知名的力量全然吞噬了一般,都城之外一片伸手不见五指的漆黑。

可更诡异的是,明后所在的战车却彷佛能在黑暗中视物一般,绕开了一切障碍,直直奔着一个方向而去,就好像她已经黑夜中确切看到了国师他们一行。

因为莫名的恐惧,袁苏二人竟没有一人胆敢开口询问皇后如何会知晓帝王车架逃离的方向,可当他们隐隐听到前方黑暗中传来隐隐的车马赶路之声、还有那带着京都口音的赶车声时,二人对视一眼,非但没有从彼此的眼中看到半点欣慰宽怀,反倒是都从黑暗里、对方隐约的表情中感到了一股全然相同的惊惧战栗――

他们这般的将领都无法在这样的黑暗中看到半点东西,这位足不出宫廷的皇后娘娘是如何在黑暗中清楚地知道国师一行逃亡之路的?

或者说,眼前这一片黑暗……真的只是一片黑暗吗?其中是不是潜伏着什么,将它看到的一切都告诉了这位新晋的皇后娘娘?否则何以解释她在黑暗中直如白日般的洞察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