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小云原想说你一双儿子都为国捐躯了。
但话到了嘴边又咽了下去，她说不出口，怕刺激了石头媳妇。
“不过，你相公跟你说过后遗症了吗？”
“嗯，有说过，能捡回一条命已经是万幸，有些事想来是命中注定，便不强求了。”
石头媳妇说到这里，下意识摸着肚子，到底还是觉得心痛。
陆小云安慰她：“随缘吧，也许就来了。”
石头媳妇点点头。
陆小云见她没什么大碍，又跟她说了一下要注意的事，便打算回去了。
刚走出前面药铺，先前那位大夫就疾步迎上来，“陆姑娘，有件事能不能求你再帮一次忙？”
“怎么了？”陆小云说这话的时候，看了一眼在柜台前面站着的小姑娘，小姑娘衣衫褴褛，双眼红肿，局促不安地扯着衣角。
大夫低声道：“这小姑娘的爹在西域人占城的时候，因为救人死在了西域人刀下，她母亲跟人跑了，如今只剩下她和她爷爷两人相依为命，可她爷爷……我学艺不精，实在是无能为力，我也知道这样有点强人所难，只是她祖孙到底可怜，她才五岁……”
陆小云一听，又是因为战争失去至亲的小姑娘，不由得叹了口气。
乱世最苦的就是百姓。
“陆大夫求求你救救我爷爷，我愿意为奴为婢侍候大夫。”大夫说完，小姑娘就跪下磕头，眼泪像珠子一样往下掉。
大夫又低声道：“她那些堂伯堂叔都虎视眈眈，要是她爷爷没了，只怕是也要被当成货物一样卖了，那家人，都不能算是人了。”
“官府不管？”
“哪能管得了这么多？”
陆小云再次看向地上的小姑娘，露出的手腕还有鞭打的痕迹。
“你起来，我随你去看看。”陆小云将人拉起来。
“谢谢大夫。”小姑娘感激不尽。
小姑娘估计是已经很久没吃东西了，瘦得可怜，走路也没什么力气。
但她很着急，脚下步伐不敢放慢半分。
小姑娘住的地方跟药铺就隔着两条街，并不是很远。
“陆大夫，最里面就是我家，快到了。”小姑娘在巷口那，怯怯地指着前面说道。
陆小云脚步一顿，她听到了那里传来的声音。
“大哥，你也撑不了多久，还是赶紧将这宅子的契子交出来吧，难不成你要留给大妮吗？大妮才多大？无父无母的，还不知道怎么被人骗去呢。”
“是啊，把契子给我们，至少我们可以将大妮养大。你要是走了，总不能让大妮孤零零一个人住在这宅子里吧？那可太危险了。”
“不管怎么样，大妮也是我侄孙女，我们不会眼睁睁看着这样的事发生。可你也晓得，养大一个孩子需要不少银钱，我们日子也不容易，你把房子给我们，帮你养大大妮多好？”
“你呀你，都这个年纪了，怎么还跟二牛一样倔呢？二牛要不是太倔，怎么会死在西域人刀下呢？活命才是最重要的，你就把房屋的契子拿出来吧，我们也好安心给你办后事，抚养大妮。”
“咳咳咳……我还没死，你们就开始算计我的宅子，我要是真走了，大妮还有活路？你们是人吗？”
“话可不能说，难不成你要我们白养大妮？我们家里也是有好几张嘴吃饭的。这屋子你就算留给大妮，大妮也守不住啊，与其便宜外人，倒不如给我们。”
……
陆小云叹为观止。
还真是有人这么厚颜无耻，将“抢劫”两个字说得那么冠冕堂皇。
这跟逼死大妮爷爷有什么区别？
大妮也听到了，眼泪又开始往下掉，“从半个月前开始，他们就天天来逼我爷爷要这房子的契子了，陆大夫，你救救我爷爷吧，我宁愿将宅子给你，也不给他们。”
说罢，大妮从怀里掏出地契和房契，递给陆小云，“大夫，求求你。”
五岁的孩子大多数还不懂事，可眼前的小姑娘因为家里变故，生生被逼得有着与年龄不符的沧桑。
她拿着契子的手微微发抖，似乎是在孤注一掷。
陆小云将契子收了下来：“好，我答应你会尽力，能不能救回来，还得等我看过你爷爷才能确定。”
“谢谢陆大夫，你一定可以的。”大妮抹掉眼泪，心也一点点安定下来。
“走吧，我们去看看。”陆小云牵着大妮的手往前走去。
她最是见不得这些吃人绝户的所谓亲戚，欺负老小算什么东西呢？
陆小云敬重每一个在危难之际愿意挺身而出的人，哪怕是以卵击石，至少他敢这么做了。
大妮觉得陆小云的手温暖又柔软，仿佛父亲还在，为她遮风挡雨那般。
她仰头望着陆小云，黑白分明的大眼里，充满了依赖。
陆小云摸摸她的头，“不要害怕，是你的，别人抢不走。”
“嗯。”大妮点点头，没有再流泪。
陆小云和大妮很快来到屋门口。
里面的人还在逼大妮爷爷将这房子交出来。
陆小云看了，只是再寻常不过的小院，甚至算得上是破旧。
可大妮的那些亲戚，却如同苍蝇看到肉一样，纷纷冲上来，想尽数分食殆尽。
恶心又贪婪。
“算了，别跟他废话了，直接找契子吧，只要契子到手，这房子就是我们的。他一个将死之人都这么不识时务，我们有什么好客气的。”
“没错，他都不为大妮考虑，我们说再多有什么用？他就跟二牛一样，听不懂人话的，非得寻死。”
“哼，好像我们很稀罕这破房子似的，要不是为了大妮，谁要他这寒酸的小院子？”
“既然不稀罕，那为什么还逼一个将死之人？”一道脆生生的声音骤然响起，“好不要脸啊，八个人来逼一个病入膏肓的老头子。要真为大妮操心，为什么不出银子给老头子请大夫？难道救了他不是对大妮最好的？”
众人闻声，都停下手上动作，纷纷回头看去。
只见一个看上去比大妮大不了多少、眉目精致的小姑娘牵着大妮站在门口，方才的话就是这小姑娘说的。
“把趁火打劫说得这么好听，我也是第一回见呢！”陆小云嗤笑一声，“你们今天能逼这老头，老头一闭眼，你们就能将大妮卖掉。什么亲戚，我看是豺狼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