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红柿小说 > 古代小说 > 女主她不想穿[综] > 163、红楼梦(二十四)全文阅读

贾母倚在榻上, 出神地地看着桌上的各色赏赐, 神色晦暗莫名。

鸳鸯服侍贾母多年, 最是明白她的心意, 见状不禁暗暗叹了口气,老太太一心撮合双玉姻缘,偏生二太太不喜林姑娘,无论如何都不肯松口。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老太太毕竟隔了一层,即便再疼宝玉也不能强行为双玉定亲。

没有二太太点头,即便将来成了亲,二太太身为婆婆也会薄待黛玉。

婆媳两人斗法多年, 原以为能熬到宝钗早嫁, 这样双玉姻缘就能顺理成章了。

没想到娘娘到底还是偏向了自己的亲生母亲, 如今公开表明了赞同金玉良缘之意,如何让老太太不伤心。

凤姐来至上房时便见贾母神色淡淡的,似乎若有所思, 不由得心头一跳, 先前还好好的, 这是怎么了?不由得望向侍立一旁的鸳鸯。

鸳鸯悄悄使了个眼色, 对着桌上的各色赏赐努了努嘴。

凤姐心下恍然,方才过来时便听平儿说众人所得的赏赐中独宝玉得的与宝钗一样,其中含义不言自知。

对于双玉姻缘凤姐倒是乐见其成,一则她与黛玉情分更好,二则黛玉生性散漫, 并不热衷争权夺利,即便真的嫁给宝玉也不会与她争夺管家之权。

宝钗却是王夫人的亲外甥女,平素虽然不显山不漏水,但行事滴水不漏,待人接物叫人挑不出一丝错儿,一旦成了宝二奶奶,于凤姐极为不利。

况且府里已经花光了林家的家产,总不能到头来却不认这门亲事。

再者从根基门第而言黛玉与宝玉也更为相配。

宝玉生时有异象,人人都说有大造化,贾母也因此极为偏疼。

然宝玉如今十四岁了,却文不成武不就,虽说聪明伶俐,却又不喜读书,成日家只在内帷厮混,没瞧出将来会有什么造化。

细说起来宝玉的身份也只是个五品官的嫡次子,继承不了家业爵位,虽有个姐姐在宫里做贵妃,可说起来还是妾,又不能做前朝的主儿。

宝玉的性情又声名在外,还说什么读书做官的人都是国贼禄鬼,倒把所有为官作宰的都骂了进去,正经好人家谁愿意舍得把女儿许配于他?

黛玉如今虽然没了父母,但到底是二品大员的嫡女,林家四代列侯,又是书香门第,身份远比出生皇商的宝钗要好。

偏生二太太不喜黛玉,花了人家的家产嫁妆,却又不肯同意这门亲事。

如今娘娘既表明了态度,老太太即便再不愿也没什么法子,何况她这一年来冷眼旁观,发现黛玉已经渐渐远着宝玉,素日行动坐卧也极避讳,疏远了不少,两人早已不如先前那般亲密,也只老太太还蒙在鼓里。

凤姐心下思量,面上却不动声色,一直默不作声侍立在旁。

贾母回过神才发现凤姐来了,叫鸳鸯收拾了玛瑙枕、香玉如意等物,方淡淡道:“这会子怎么过来了?”

凤姐恭恭敬敬请了安,见贾母神色不同以往,也不敢如往日那般说笑,小心翼翼觑了眼贾母脸色,赔笑道:“娘娘吩咐在清虚观打平安醮,我已经命人提前去打扫传话了,戏班子也安排好了,特来讨老太太的示下,看定在哪一日好。”

贾母闻言方有了些精神,想了想道:“就定在初一罢,你再打发人去传话,问问她们姊妹去不去,愿意的话便一道去逛逛。”

凤姐笑着答应一声,当即命人去传话。

过了一顿饭的功夫,众姊妹携手而来,上房内顿时热闹起来。

见孙子孙女们叽叽呱呱围着她说个不停,贾母心下十分喜悦,神色也柔和了许多。

俞青与黛玉时常溜出门闲逛,倒无所谓。

宝玉最喜热闹,听说可以与姊妹们出门闲逛,高兴的不行,头一个便说要去。

宝钗却生的丰泽,最是怕热,闻言便笑道:“怪热的,什么没看过的戏,我就不去了。”

凤姐道:“他们那里凉快,两边又有楼。咱们要去,我头几天先打发人去把那些道士都赶出去,把楼上打扫了,挂起帘子来,一个闲人不许放进庙去,咱们舒舒服服的看戏,那才是好呢!”

贾母听了这话也来了兴致,便笑道:“既这么着,我和你去。”

凤姐闻言忙笑道:“老祖宗也去,那敢情好,可就是我又不得受用了。”

贾母笑道:“猴儿,看把你精乖的,放心罢,到明儿我在正面楼上,你在旁边楼上,用不着你来立规矩,可好不好?”

凤姐拍手笑道:“这就是老祖宗疼我了。”

贾母又向宝钗道:“你也去,连你母亲也去。长天老日的,别老闷在家里。”

宝钗只得答应着。

贾母又打发人去请了薛姨妈,顺路告诉王夫人,要带了他们姊妹去。

王夫人因一则身上不好,二则预备宫里元春打发人出来,便回说不去。

只传下话下去有要去逛的只管跟老太太逛去。

这个话一传开了,整个府里便沸腾起来。

那些丫头们个个正值天真烂漫之期,却被拘在后宅中,天天不得出门槛儿,便个个都说要去,便是各人的主子懒怠去,她们也百般的撺掇了去,因此李纨也都说去。

贾母越发高兴,当即吩咐人下去安排。

那底下执事人等听说是贵妃做好事,贾母亲去拈香,况是端阳佳节,因此用上了十二分心思,凡动用的物件一色都预备得十分妥帖,不同往日。

到了初一这一日,荣国府门前车辆纷纷,人马簇簇,浩浩荡荡往那清虚观去了。

不多时,便到了清虚观门口。

只听钟鸣鼓响,张道士早已执香披衣,带领众道士在路旁迎接。

宝玉下了马。贾母等人的车轿刚至山门以内,贾珍便带领各子弟上来迎接。

一时拜了本境城隍土地各位泥塑圣像,众人便搀扶着贾母入了道观内。

张道士曾经先皇御口亲呼为“大幻仙人”,又被当今封为“终了真人”,如今现掌“道录司印”,现今王公藩镇都称为“神仙”,不敢轻慢。

只他原是荣国公出家的替身,素日又常往两个府里去,已年过古稀,因此并无忌讳,入了室内相陪。

俞青浑若无事的摇着团扇,左手手指微微一动。

张道士忽然恍惚了一下,随后回过神来,忙上来给贾母请安。

一时众姊妹上前见礼,张道士原本并未在意,不妨看到俞青,顿时大惊失色,双腿一软,险些跪倒下去。

俞青松开了袖中掐诀的手指,面上却不露神色,避开身形,“道长这是做什么?”

众人都是一愣,贾母也满腹疑窦,忙命丫头扶了起来,“老神仙怎么了?”

张道士迅速望了俞青一眼,白着脸抹去额上的汗珠,又是惶恐,又是疑惑道:“府上二姑娘面相实在奇特,骨骼清奇,此面相根骨老道只听祖师说过,没想到今日竟见到了真人。”

说罢一直摇头,一脸的不可置信,喃喃自语:“怎会真有如此面相?”

众人一头雾水,贾母皱了皱眉,“老神仙,我这孙女的面相到底有何不妥?”

张道士镇定下来,闻言忙摇头道:“并非不妥,而是传言有此等面相根骨者都是大德转世,只要出家修行,成就不可限量。

若有机缘,得道飞升亦非难事。”

众人闻言,不约而同转头向俞青望去,只见她头上梳着垂寰,戴着几件碧玉簪环,耳畔吊着明珠耳坠儿,上身穿着藕荷色衫子,下身系着白纱裙子,行动间婀娜多姿,宛然是个闺阁娇女,哪里有什么出家人的模样?

贾母顿时面色微沉,扯了扯嘴角,“老神仙怎的开起顽笑来了,我家二丫头乃闺阁女儿,怎么可能会出家修行?”

张道士正色道:“老道所言句句属实,不敢欺瞒老太太,这虽是传言,但亦不无道理,况且先前老太太做的那个梦……”

说到此处忽然顿住不语,环视了众人一眼,似乎有所顾忌。

贾母神色严肃起来,摆了摆手。

众姊妹面面相觑。

凤姐使了个眼色,众姊妹们鱼贯退出。

谁也不知道后面张道士与贾母说了什么,只知道回来后贾母神色郁郁,还下了严令不许那天清虚观的事外传。

贾母平日最喜欢与孙子孙女玩乐,看似糊涂,然为人处世却十分精明,只是年纪大了,精神不济,才不大管事,这次迅速出手,众人虽心下惊疑却也不敢议论此事。

然而荣国府人多口杂,下人们又嘴碎,向来爱嚼舌根,没多久还是有人说漏了嘴。

外头大多数人都只道是下人嘴碎胡乱编排的,并不如何相信,剩下一些人却因张道士的大名而对此将信将疑。

此是后话,暂且不表。

…………

贾母上房内,里外都是静悄悄的,天气炎热,丫头婆子们都有些昏昏欲睡。

贾母昨夜走了困,翻来覆去直到天明时才睡了会儿,白天起来时便有些撑不住,好容易过了晌午用了点子粥,便由鸳鸯服侍着宽衣歇了个午觉。

一觉醒来,已是酉时了,唤了声鸳鸯。

鸳鸯闻声进来,上前扶着贾母起身,口中笑道:“老太太都睡了大半个时辰了,正说要叫醒您呢,睡久了夜里又该走困了。”

贾母坐起身,出了会神,抬起头对鸳鸯道:“打发人去将凤丫头叫来,就我有事与她商量。”

鸳鸯答应一声,出去打发人传话,又命丫头们端了热水巾帕进来。

才收拾毕,便听外面丫头道:“二奶奶来了。”

而后便见凤姐满面笑容的进来了,请了安,笑道:“如今天还热着,老太太怎的不多歇会子?”

贾母摇了摇头道:“如今上了年纪觉轻,再睡也睡不着了。”

说罢有些疲惫的叹了口气,“到底老了,不如从前了,也不知还有多少日子可熬。”

凤姐闻言不禁一愣,忙道:“老太太正是康健的时候,怎的说起这些话了?”

贾母摆了摆手,“我自己的身子我自己知道,不说这个了,我今儿叫你来不为别的,主要是商量二丫头的事。”

凤姐昨日也一整日都在琢磨张道士的话,自然明白贾母的担忧,不禁皱眉道:“老太太可有什么章程?”

她并不知道张道士后来说了些什么,但见贾母回来后一直紧皱眉头。

昨日张道士实在有些匪夷所思,但联想上回癞头和尚与跛足道人对迎春的莫名敬畏,却又不由得她们不信。

然而即便如此她们也不能真把迎春送去出家,不然整个贾家的名声就没了。

贾母叹了口气,“如今唯一的办法便是尽快给二丫头订门亲事,等成了亲,有了夫婿孩子,

这出家的事也就不必担心了。”

凤姐听罢点了点头,“我昨晚想了一夜也只想出这个法子,只是如今匆匆忙忙的,去哪里寻摸合适的人家?何况二妹妹的嫁妆都还没有着落。”

通常达官显贵之家都是从女儿出世起便开始攒嫁妆,田庄、房舍、商铺、绸缎布匹、古玩字画、头面首饰等,打家具所用的好木头更是要早早开始寻摸。

可以说吃的穿的用的都尽皆囊括,所以才有出阁时的十里红妆。

先前元春出生后王夫人便是如此,只可惜后来元春进了宫里,这些嫁妆都用不着,王夫人也就没有继续下去。否则只怕早就给她攒下十里红妆了。

而这些东西,荣国府里都没有给迎春姊妹预备。

迎春先前性子懦弱,和贾赦邢夫人都不亲,本就不是邢夫人亲生,邢夫人又素来吝啬,哪里会给她预备嫁妆?

探春也不必说,再精明能干也不是王夫人所出,又有个赵姨娘在,时不时的便要吵闹一番,因此王夫人待探春也一直都是淡淡的。

惜春年纪尚小,又是东府里的,更不会有人替她想这些。

因此三春姊妹的嫁妆至今都无着落。

贾母闻言沉默不语,许久后方道:“嫁妆的事我来料理,你不必操心,如今要做的是尽快给二丫头找一门合适的人家。

门第也不必太高,只要男方父母宽厚,人品模样过得去便可。”

凤姐闻言不禁面有难色,这一时半会上哪里找去?

迎春的品貌人才俱是上上等,她这些年见过的一干千金小姐都不及她,说句放肆的话,这般人品哪怕做皇妃都是辱没了她。

叹就叹在迎春身份不高,又是庶出,门第好些的人家哪里看得上,但若是门第太低也不行,不说委屈了迎春,贾母也不会同意,再者日后探春说亲也不利。

门第不能太高,又要公婆宽厚,模样人品又要过得去,如此四角俱全的人家实在难寻。

贾母见了凤姐神色,也明白其中的难处,叹了口气道:“罢了,也是我太着急了,你先寻摸着罢,有了眉目再来告诉我。”

凤姐微松了口气,忽又听贾母道:“这件事只你我知道便可,先别告诉你们老爷太太。”

贾赦和邢夫人的秉性凤姐自是清楚,闻言忙答应了。

贾母摆了摆手,有些疲倦道:“去罢。”

凤姐应了一声,轻手轻脚退下了。

没过两日便是端午节,虎符系臂,蒲艾簪门。

午间,王夫人在正房治了宴席宴请薛姨妈母女过节,

只是整个宴席的气氛有些说不出的尴尬,王夫人一直神色淡淡的。

宝玉宝钗亦没精神,凤姐昨日晚上已听王夫人说了宝玉金钏儿之事,知道王夫人不自在,也不敢说笑,气氛越发沉闷。

探春姐妹见众人没意思,也都没意思了,因此大家坐了一坐就散了。

黛玉也觉没趣,与俞青对视一眼,两人携手离开了。

出了王夫人正院,黛玉方疑惑道:“二舅母素来喜怒不形于色,今儿这是怎么了?”

俞青早听司棋说了,昨儿王夫人发了好大一通火,把金钏儿撵出去了,故今日才不大高兴。

人人都知王夫人宽仁慈厚的人,平日只吃斋念佛,跟佛爷似的,从来不曾打过丫头们一下子。

然则真是个菩萨人怎么可能掌家二十多年?

王夫人心机深细,早年行事亦是杀伐果断,与凤姐不遑多让。

宝玉是她的命根子,金钏儿所犯无耻之事又是她平生最恨,一旦动了雷霆之怒,哪里会善罢甘休,任凭金钏儿苦求,也不肯收留,到底撵了出去。

俞青见周围无人,便压低声音将金钏儿被撵出去的来龙去脉告诉了黛玉。

黛玉听罢怔怔出神,“宝玉竟没有说一句话?”

俞青摇了摇头,“他早一溜烟跑了。”

黛玉闻言长长的叹了一口气,对宝玉的所作所为颇有些心寒。

金钏举止轻浮,当着王夫人的面勾引宝玉,也怪不得王夫人暴怒,只是宝玉也太懦弱了些,此事是他挑的头,他却不管不顾,扔下金钏儿自己跑了,毫无担当。

幸而自己放下了那番心思,否则以宝玉的性子,日后的命运多半真如命册上所预言的那般。

俞青见她闷闷不乐,便知她心中所想,拍了拍她的肩膀,温声道:“别想这些了,许久没有出门了,这几天天气炎热,明儿我们去外头避暑去。”

黛玉这才展颜。

…………

正值盛暑之际,又当早饭已过,各处主仆人等多半都因日长神倦,都在午睡,处处鸦雀无声。

宝钗无可释闷,原本想找宝玉说话以解午倦,忽想起昨日听说黛玉中了暑气,便改了主意转道往潇湘馆来。

烈日炎炎,宝钗生的肌骨丰润,最是怕热,不多时便香汗淋漓,

待来至潇湘馆前,看那凤尾森森,龙吟细细,满地竹影参差,苔痕浓淡,顿觉暑气全消,暗赞好一个清凉所在。

一进院门,只见两个小丫头正在廊下穿花绳玩,见她进来都忙站起来请安,“宝姑娘好。”

宝钗点了点头,笑道:“你们姑娘可在?”

正巧紫鹃端着水出来,见了宝钗忙笑道:“宝姑娘来了,快请进,我们姑娘在里头看书呢。”

黛玉正倚在月洞窗下的贵妃榻上看书,听到说话声,便扬声问道:“谁在外头?”

宝钗忙笑道:“林妹妹,是我。”

黛玉微微一怔,随即笑道:“宝姐姐请进。”

宝钗于是进了屋子,只见湘帘垂地,窗外竹影映入纱窗,满屋内阴阴翠润,几簟生凉,不禁笑道:“果然还是妹妹这里清爽。”

黛玉起身让了座,看见宝钗额上细密的汗珠,忙命小丫头将方才熬的酸梅汤送上来,笑道:“这大日头的姐姐怎么过来了?”

宝钗摇着团扇笑道:“来找妹妹说会子话。”

一面说一面在榻边的竹凳上坐了,细看了黛玉两眼,见她身上穿着湖绿色纱衫,松松挽着倭堕髻,脸色虽不如往日那般红润,但精神甚好,便点了点头道:“昨儿听说妹妹中了暑气,今日可大愈了?”

黛玉闻言忙笑道:“已经大好了,多谢惦记着。”

黛玉品貌一流,博学多才,满府里也只一个宝钗能相较一二。

而自从放下对宝玉的心思,黛玉与宝钗的关系也亲近了许多。

两人喝过酸梅汤,忽见雪雁带着丫头抱着几匹纱罗进来,笑道:“方才老太太打发人送来了好些料子,说是如今天热,给姑娘做几身衣裳。”

黛玉翻看了一下衣料,见一色都是上用或官用的绸缎纱罗,灿烂如新,式样华美精致。

颜色也十分清爽淡雅,多是葱黄、柳绿、湖蓝、藕荷、竹青等等,都是自己素日所喜,便知是贾母亲自挑选的,不禁心下一暖。

宝钗也看了两眼,点头笑道:“这些料子极好,纹理细密,轻盈透气,花样颜色也十分清爽雅致,正适合做夏衫。”

黛玉闻言抿嘴一笑,从中选了两匹色泽淡雅的纱罗,送给宝钗,“姐姐拿去做条裙子穿罢。”

宝钗摆手笑道:“多谢妹妹好意,只是不必了,我也有好些呢,哪里能再要妹妹的。”

黛玉见她执意不收,只得罢了,转头命紫鹃雪雁将衣料收拾妥当。

说了一会话,两人便在月洞窗下打棋谱顽,忽听外头丫头传话道:“二姑娘来了。”

黛玉闻言十分欢喜,忙起身相迎。

宝钗也放下棋子站起身。

俞青进来看到宝钗,微微挑了挑眉,倒没有多说什么,命身后的丫头将瓷瓶放下,笑道:“前儿妹妹说暹罗国进贡的茶叶没了,我那里还有些,便拿了过来。”

黛玉越发喜欢,“谢谢姐姐。”

两人间的情分也用不着再说那些客气话,因此笑着谢了一声便让丫头收了。

俞青微微一笑,“妹妹喜欢便好。”

这便是黛玉与不同之处,别人吃饭喝茶并所用器具、簪环首饰等,无不挑最好最名贵的,但黛玉却素来不在意这些,一切只求舒适自在,并不不在意别人的眼光,从来不用这些身外之物来彰显身份。

她随心所欲,器具倒不一定要多名贵,只需顺眼即可;茶叶也不需要多贵,只要合脾胃便可,用水也并不讲究非得用雪水雨水,只要合适二字。

府里人人都说暹罗国进贡的茶叶不好,唯有她觉得合胃口,并不在意别人的嫌弃,随性不羁,颇有几分魏晋文人风流洒脱的意境。

宝钗莞尔,想着自己那里似乎也还有两瓶,便与黛玉说道:“既如此,我那儿也还有一些,一会子也打发丫头送来。”

黛玉含笑谢过。

次日,黛玉正看着紫鹃等人做针线,忽见外面传话的婆子慌慌张张地过来道:“不好了,金钏儿没了!”

话音一落,顿时满室皆惊。

紫鹃险些扎了手,忙吮了吮指头,问道:“哪个金钏儿?”

婆子道:“还有哪个金钏儿?就是太太房里的金钏儿!”

黛玉问道:“这消息可真?你从哪里听来的?”

婆子道:“千真万确,我亲眼见着的。听说金钏儿前日被撵了出去后便在家里哭天抹泪的,众人也都不理会,谁知今儿找不着他她,才有人打井时捞出她的身体来,他们还只管乱着要救,那里中用了呢!”

众人都不禁流下泪来,紫鹃与金钏儿从小一处长大,早已泪流满面,哽咽道:“她怎么如此糊涂?前儿才劝慰了她好一番,叫她顾念着老子娘,没想到她还是想不开。”

黛玉听罢,深深叹了一口气,金钏儿这件事,实在难说谁是谁非。

金钏儿确实有错,然罪不至死,但也不能全怪王夫人。

王夫人虽然撵了金钏儿出去,但是作为母亲此举情有可原,而且她为了宝玉的名声着想,并没有说金钏儿勾引宝玉,对外只说是金钏儿打坏了东西才撵她出去。

当年茜雪也是因为这个出去的,依旧嫁人生子活的好好的。

金钏儿出去的说法并无关名声,完全可以好好过下去,只是没想到是她会自己寻死。

黛玉摆手让众人退下,方低声告诉了紫鹃雪雁金钏儿被撵出去的始末缘由。

紫鹃拭干泪道:“我们从小儿一处长大的,她心气儿最高,又是太太跟前得意的人,谁不敬重两分,没想到偏她被太太撵回了家。

从前她没少得罪下面的丫头婆子,哪里受得住那些风言风语?

她虽然言行无忌些,但也罪不至死,况且一个巴掌拍不响,这件事宝二爷也有错,偏他不管不顾一溜烟跑了,却让金钏儿一个人承受太太的雷霆之怒,实在叫人心寒。”

想起从前相处的情形,紫鹃就忍不住心酸。

她原先觉得黛玉没有娘家依靠,无法说一门好亲,而宝玉知根知底,向来怜惜女孩儿家,又有贾母护着,正是极好的一门亲事,只是没想到他如此没有担当,生生断送了金钏儿一条命。

如此品性怎会是良人?

雪雁也拿手帕子拭了拭泪,道:“怪道先前二姑娘时常嘱咐我们言谈举动多留心些,一年比一年大了,不能和小时候那样黑天白日地闹,原先还有些不以为然,如今瞧了金钏儿方知道了。”

黛玉暗暗叹了一口气,心内着实对宝玉再添一分凉意,那最后的一丝情意也终于彻底放下。

才过了晌午,忽又听人说贾政将宝玉打了一顿,其中便有金钏儿一事,还有便是因忠顺王府来找戏子的缘故。

琪官之名黛玉也曾听宝玉提起过,两人似乎极为要好,若是他知道是宝玉泄露了他的行踪,不知会作何感受。

黛玉深深叹了口气,对紫鹃雪雁等人道:“此事不要再议,一会子紫鹃代我去探视一番,只是日后还是远着些宝玉罢。”

宝玉惜花爱花,确实胜过世人重男轻女,但他性情懦弱,毫无担当,于此事上实在让人心寒。

紫鹃与雪雁闻言对视一眼,神色凝重的点了点头。

中,宝玉服药后醒来,贾母王夫人都跟得了凤凰似的,探春宝钗等人围着嘘寒问暖。

随后赖林诸家管事媳妇也都来探望,直过了大半个时辰众人离去,才安静下来。

宝玉伸着脖子望了一圈,问道:“方才有谁来过没有?”

众人心中明白,却只做不知,袭人道:“二爷说的是谁?”

宝玉心中烦躁,道:“林姑娘没来么?”

晴雯撇了撇嘴道:“原来二爷说的是林姑娘,直说不就好了?”

宝玉急道:“那林妹妹到底来没来?”

碧痕便道:“林姑娘没来,也没打发人来。”

宝玉闻言顿时拉下脸,趴在床上一声不吭。

黛玉这一年来都远着他,素日有不喜他常往潇湘馆玩耍,他虽然不情愿,也只得按捺了心思,免得惹了黛玉生气。

只是心里到底惦记着,这次挨了打满以为黛玉会多关心他几分,没想到至今都不闻不问,不由得心下十分沮丧。

晴雯等人面面相觑,正想着如何劝解,忽听小丫头说紫鹃姐姐来了。

宝玉大喜过望,忙命人请进来。

紫鹃给宝玉请了安,道:“听说二爷受伤了,我们姑娘十分担心,只是天色已晚不便前来,故而打发我来看看二爷。”

宝玉忙笑道:“多谢紫鹃姐姐,姐姐请坐。”又一叠声叫丫头们洗新鲜果子来。

说笑了一阵,紫鹃不好打扰宝玉休息,便要告辞,宝玉哪里肯放,但身子终究撑不住,动了一下便只叫“哎哟”。

紫鹃无法便道:“二爷好生歇着,我去外头坐着便是。”

宝玉这才欢喜,“晴雯,你们好好招呼紫鹃姐姐。”

晴雯答应一声,带着紫鹃到了院里树荫下坐着,自己却歪在了竹榻上。

紫鹃见状不禁摇头道:“几日不见你也娇惯起来了,让人看见了又该说闲话了。”

晴雯翻了个身道:“怕什么,我又不是整日这样,今儿累了一天了,好容易得了空,又没人管着,也让我好生歇一会儿。”

紫鹃便在榻边坐下,推她起来,道:“歇就歇吧,也别真睡着了,当心晚上走了困。”

晴雯懒懒道:“不睡觉又做什么?

紫鹃笑道:“你别偷懒儿,我上回托你做的活计可做好了没?”

晴雯道:“这大热的天,谁还做活呢?前儿做了好几日的针线,眼睛还酸着呢!再等两天罢。”

紫鹃笑道:“看把你懒得,你是老太太给的人,原本就是说你针线好,才给了宝玉使唤,难不成你做这屋里的活也这么着不成?”

一时小丫头洗了果子来,晴雯坐起身挽了挽头发,拈了颗葡萄道:“这屋里的活可轮不到我们做呢!我们都是那又懒又笨的,做不得精细活儿。

哪里像人家,天大的体面,先是叫史大姑娘帮着做,鞋袜、扇套、香囊,不知道做了多少。

后来又是宝姑娘帮着做,宝玉一应穿戴的东西都有人包揽了去,哪里还有用得着我们的地方。”

正巧袭人出来,听了这话不觉红了脸,回身啐道:“若不是使唤不动你们,我何必求姑娘们帮着做?”

晴雯冷笑了一声,将葡萄籽吐在地上,道:“你这话好没道理?我可从不记得你有拿过东西给我们做,这会子却说使唤不动我们。

你是这房里的总管大丫头,吩咐下来的事我们还敢不做?

大家都是伺候二爷的,独你有体面,满府里上下谁不知道你花大奶奶贤惠,样样打点得周全妥当,我们都比不得,所以你才得了二两银子一吊钱!

你们鬼鬼祟祟干的那事打量我不知道呢?连个明堂正道的姑娘都没挣上呢,也不怕那二两银子烫手。”

袭人原就心内有病,闻言顿时又羞又愧,脸色涨得通红,“我这是哪里得罪了姑娘,姑娘说话这般夹枪带棒的?”

麝月碧痕等人闻声出来,“这是怎么了,好好的怎么吵起来了?”

紫鹃见状不好再待下去,便告辞出来。

到了荇叶渚,却见夕阳映在池塘中,青草如丝,不觉站在池边怔怔神。

宝玉是贾母的心肝儿肉,模样生得好,性情又温柔,姐姐做了贵妃,比别的王孙公子好十倍,哪个丫头不盼着在他身边占有一席之地。

宝玉今年不过十四岁,姨娘之争已经到了如此地步。

紫鹃暗暗苦笑,幸喜自己从未有搀和之意,如今只求一心一意地服侍黛玉,等黛玉出了阁,便出去寻个老实本分的人家,安安稳稳地做个正头娘子,平凡度日。

次日,黛玉便邀了湘云、探春、惜春等人一同来看宝玉,宝玉见黛玉及众姐妹都来了,心下十分欢喜。

贾政虽恨宝玉不争气,到底是自己的亲生儿子,下手还是有分寸的,虽看着凄惨,却也只是皮肉伤,并未伤筋动骨。好生调养着一段时日就好了。

宝玉昨日服了药,今日便不怎么疼了

说笑了一阵,众人不好打扰宝玉休息,便都告辞了。宝玉恋恋不舍,“姊妹们多陪我说会儿话罢。”

探春便道:“二哥哥且好生歇着,我们明儿再来看你。”

宝玉这才高兴些。

因宝玉挨打之事,贾母心情都不怎么好,直到六月底忽查出凤姐有孕才欢喜起来。

阖府众人皆是又惊又喜。

邢夫人已经到了,喜得满面红光,贾琏刚从衙门回来,得到消息连滚带爬跑回了后院。

邢夫人叫人抬了好一口樟木描金大箱子过来,亲自进去对凤姐道:“你公公知道你给咱们大房立了功,喜欢得不得了,只是不能亲自过来,故吩咐我给你带了一箱子好东西,金玉古玩书画都有,都是给咱们大哥儿的,不许便宜了琏儿!”

贾琏兀自在一旁傻笑。

凤姐这大半年调养得用心,这胎怀相极好,不见疲惫,反而精神焕发,笑容满面道:“太太回去替我谢过老爷的恩典,只是我竟不能亲自过去谢了。”

邢夫人忙道:“这会子还讲究这些虚礼做什么,你好生保养身子便是对老爷与我的孝顺了。”

说罢又唯恐贾琏犯老毛病,嘱咐道:“好好照顾你媳妇,不许勾引混账老婆惹她生气,若让我知道了可是不依的。”

贾琏闻言忙道:“太太放心,儿子省的。”

邢夫人这才满意的点了点头,又嘱咐凤姐:“想吃什么只管打发丫头来告诉我,切不可劳累了身子。”

凤姐满口答应了。

邢夫人亲自检视了一番房内的摆设,见无不妥才稍稍放心,回头又嘱咐了平儿小红等人细心照看,方回去了。

黛玉与俞青正在一处下棋,听到消息后也替凤姐欢喜,笑道:“凤姐姐总算如愿以偿了。”

无子一直是凤姐的心病,黛玉也常为她忧心。

且自从那次从太虚幻境回来之后,黛玉一直惦记着众姊妹的判词,如今凤姐有了孩子,未来是不是已经开始改变?

俞青蹙着眉头若有所思,若是她没有记错的话,这个孩子便是原著上凤姐流掉的那个孩子,只是如今凤姐已经改了脾性,应该不会重蹈覆辙。

低头看了眼手上的掌纹,与贾家的因果线越来越淡,看来时机快到了。

作者有话要说:  已替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