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红柿小说 > 历史小说 > 养只黑无常 > 第二十四章缘是非三全文阅读

剑指眉心的那一刻,她就心灰意冷了,只是内心深处,隐藏着那么一丝侥幸,就是那份对也许的期待,让她一次次甘之如饴地心软。所以,当他说出那三个字的时候,即使她不承认,也是原谅了他的。

她起身绕过他,失了魂般走向院内那颗老槐树,伸出手触摸那树身的纹路,却好似铁烙般烫手,她疼的落了泪!转过头便是对着那长廊上那人的一个嘶吼,

“慕君!你真没心没肺!”

她的声音哑得不成样子,声嘶力竭般的,仿佛喊出了一个将死之人的绝望。

他踏在地面上的脚步声越来越近,离她两步远时,声音戛然而止。

那一刻,只闻风声吹过槐树,片片芳菲尽落。过了好一会,他的声音才伴着风声缓缓传来。

“对不起!”

“呵,我吃我自己赢来的青莲,理所当然!我自己插自己一刀,我自作自受!讲什么对不起,你是抢了我的青莲还是阻了我自残,哪一点轮到你说对不起了,您那么高贵,可别掉了身份!”

她说的那么理所当然,两耳不闻风外事般轻松,装得那么怡然自得地靠在树上吹着晚风。那眼中泪就似那叶上花,情不自禁的落下!

他静静靠在槐树旁,微微抬起头,偷了她那耳边风。

“其实,我之所以用尽一切手段都想得到青莲,是因为我的妹妹。”

似是想到了什么美好的画面,提到妹妹时,他嘴角有那么一抹笑。

她第一次看见他笑,不由得抬了头,看繁花落在他肩头,看他嘴角微动和止不住的笑意!

“花弦是我唯一的亲人了,一直和我相依为命。她从小就体弱多病,多年来的奔波,更是愈加摧残了她的身体,近日来她总是吐血,大夫说若是不能找到青莲给她,她就活不出这个冬天了!”

饶是她还是介意他那一句贱女,可她如开闸放水一泻千里的怜悯之情,再也收不回来,甚至有时想起那日比武他眸中的光芒和他鲜红柔软的唇,她会禁不住脸红心跳。她一直未曾猜到,自己竟是喜欢上那个傲娇的弱者了!

她满心都是以怜悯为借口的情意,他的一颦一笑,皆在她眼中成了美景,他的一字一句,皆在她心里留下了了痕迹,所以,他的要求,她都会尽力满足,即使,赴汤蹈火……

“我吃了青莲,药效都融进我血里了,我的心头血,本就是极珍贵的药材!你拿去给她喝,大概,就能看见以后的四季了吧……”

她抽出刀,再一次,刺入自己的心脏,她拉过他的手,放在自己的心口,鲜血染红了他的手……

“季姑娘!”他惊讶地惊呼一声。

“我欠你的青莲,还你了!”她呕出一口血,推开了他伸过来搀扶着的手,一步一踉跄地走过长廊,身影渐渐消失……

“谢谢!”

他回过神抬起头时,长廊末只剩下她浅浅的一抹裙摆。

她在长廊拐角处遇到了姝和医馆的老板娘俞景姝,照例接过她手中的一碗汤药。

“姝姐姐,还要喝多久,我的身子才能痊愈。”

俞景姝笑起来有两个浅浅的梨涡,一副畜人无害的样子,嗓音软软的,听起来很舒心。

“就快了!”

说着说着,她眼角就落了泪。

“师兄,你可知,那医馆的老板娘,就是一只吃人的恶魔,她那句就快了,却是把我送向了死亡!”

“花凉。”

仓胥温柔地像个孩子,轻轻把她抱在怀里,静静地坐着……其实他是贪婪的吧,想用一个拥抱,抱起深埋低谷的她,他以为这样,就能走进她的心里。

她依旧蜷缩着,顾自找寻着安全感,再没有一个拥抱,能让她觉得可以依靠……

“她给我喝的东西,分明比我的血还毒三分,等我发现的时候,我的整个小腿,已经溃烂了!”

仓胥闻言,只觉心口阵阵绞痛,手上拥着她的力道紧了些,早知如此,那日他无论如何也不会放她下山,哪怕是把她绑在山上,也比受这苦来的好些。

生死不过一瞬间,爱恨不过一息间。

如果之前,她还期待着如果,那么后来,她已绝望着绝望……

身体上的腐烂愈加严重了,腐肉从小腿沿着小腹直上,总有一天,会腐烂到脸上。那么那一天,该怎么见他……情到深处,心心念念都是他,无论遇到什么,脑子里第一个浮现的,总是他。她终于深知,自己于他的那种情感,也许,并不再单单只是怜悯了!但奈何,缘缘相浅,念念无妄……

她听了俞景姝的说辞。

“我下毒害你,只是因为,我喜欢他。我需要,一个恶毒残忍的你,把我衬托到善良温柔的样子。”

“值得么!”她看着俞景姝算计精明的一双眸,只觉得累。其实她们俩很像,她从俞景姝的眼中看到了自己的影子,为了一个慕君,做尽生平所有尝试。只不过,她累了!

小腿处的腐肉一阵阵抽疼,她苍白着一张脸从俞景姝身边走过,

“我确实还喜欢他,但我喜欢得够累了,你不害我,我也想退了!”

俞景姝笑的癫狂肆意,“你退与不退,我都要拉你垫脚,因为,我想爬的更高!”

“呵,更高,摔下来,也更痛!”

“等着瞧!”

懒得计较身后人咬牙切齿般的挑衅,此时,她只想回到山上,在师傅门前跪个小半月,她想听师傅再骂她一句,想看师兄再瞪她一眼……真的是,累了呢!

无论如何,她也不可能许给慕君任何的未来,她对他,只能有怜悯一种感情,多余的那些,她都给不起,万蛊门的女子,从来都不是自己能左右一生的!

慕君回来时,她正在闺阁涂胭脂,她想道别,以最美的样子。

“季花凉!”

听到他的声音,内心卷起的波澜那么大,以至于它没听得出他语气中满满的愤怒。冲出房门那一刻,她只看到银光一闪,眼前便飘起满天血雨……

他一剑封喉,断了她最后一丝念头!

“你竟然杀我!”

“你害死了我妹妹,贱女!”

慕君,我季花凉这辈子,为你挨了三剑,第一剑,一剑钟情;第二剑,一剑穿心;第三剑,一剑封喉。

那一剑一剑,终是断了念,心已若死灰不可复燃,若死水不起波澜!

她好似似空中离了风筝的线,没了可以追逐的目标,只能飘落回地面!她倒下了,终是没有力气也没有理由再站在他面前了。她不断地呕出大口大口的鲜血,却不敌他眼中的猩红更可怖!

“慕君,我欠你一条命,今日,算是还了罢!”

闭眼的前一刻,她看到俞景姝眼底的流光——原来,慕君妹妹的死,是俞景姝的另一步棋!她眼睁睁看着俞景姝一步步走近他,耳语了些什么,她听不清声音了,渐渐的,眼前也模糊起来,直至一片黑暗……

“把那个恶心的东西扔了!”

这是她听到的最后一句话……

“你说我的命是不是很大,被当做垃圾一样扔在河边,我竟然还能爬起来!”

仓胥看着她像个局外人般事不关己地讲述着那些血淋淋的回忆,揪心感更甚。他已经解开了所有的铁链,轻柔地把她抱在怀里,一步步走出惩监寺。

“花凉,我们回家!”

“家么?从那一夜开始,我就再也不是季花凉了!”

她从河边爬起来的时候,脖子上的伤口已经结痂了,那青莲果真是好东西,她伤成这个样子,竟然都没死。

那夜的星,很亮,那夜的月,很圆。隔着水面,她看到了水中的倒影——那一张腐烂破败的脸,竟然是她的!

“慕君啊慕君,当初你那一眼,说是厉鬼勾魂也不为过了!”

她转身慢慢走入河里,忍受着河水冲刷伤口的极度痛苦,一步步毅然走了进去。

听说青莲长在水里,她便穷尽余下的一生,一条河一条河地替他寻来……

她身上本就多处溃烂,经由河水一泡,腐烂得更加严重了,每日,她都活在极大的痛苦中。可是,就算全身腐烂,也不及他的那一剑,锥心刺骨,断肠断念……

她仰起头看着头上的星星和圆月。眼泪不禁就打湿了仓胥的衣服。

“那天我寻找青莲的水域,很不巧的遇到了慕君和俞景姝。我本能的想躲起来,情急之下,就潜入了水下。然后,我就再也没能浮上来!”

仓胥抱着她的手臂猛的一缩,她不以为然,继续云淡风轻地讲着那一夜的事。

“我记得那晚的夜色,隔着水面都能看到亮的星,圆的月。就像是阴阳两面,那水面隔着两个世界,一个生,一个死,他们的世界,晚风正好,而我的世界,河水微凉!我猛吸一口气,不,是水,只觉胸口一阵阵痛,仿佛有一只困兽要破了我的喉咙而出……慕君从俞景姝生后伸过手臂,抱住了她,她歪着头依偎在他肩上!

我与困兽做斗争,终于,它安静了,我眼里,也朦胧了……我欠慕君的那条命,还上了!”

她想,见一见孟婆,她想,要一碗醉生梦死的孟婆汤……

一曲忘川故人亡,一眼梦里花终凉。

于醉中生,梦里死,再不见人心叵测世态炎凉,再不见月明星稀晚风悠扬,再不见,那人心狠似刀芒……

带着最后一丝执念的她,永远地留在了沧州河的那片水域,从此,她再也不是万蛊门的季花凉,从此,她就是一个只剩下执念的水鬼……

无常有些不忍地皱眉头,“你是沧州河里的水鬼?”

仓胥闻言急切地回头看他,“大人,可有方法救我师妹入轮回!”

“没有办法!”无常摇了摇头。

仓胥强忍着才没让泪水留下来,他紧紧地把季花凉抱在怀里,生怕下一刻她就消失了一样。

她突然在他怀里剧烈地扭动起来,执念化成一缕缕的黑气,萦绕在她全身各处。她的眼神一阵清明,一阵空洞,意识似乎快被执念占据了,她咬牙坚持着最后一口气同仓胥说了一句话,“师兄,给我一株青莲,让我还了他吧,这是我生前最后的执念,就放我走吧!”

“不!”

这哪里是放她走,分明就是要她灰飞烟灭啊,仓胥抱着她的手俞渐用力。

“师兄,放我走吧,这样活着,对我来说太过残忍!”

仓胥揉着她的头发,眼中尽是悲恸,终于才颤抖着说了一声,好!

无常回到忘川的时候,孟婆端庄得像是凡间的太后一样,高高在上好整以暇地看着他。

“那万蛊门的小朋友怎么样了!”

无常倒了一杯茶一口饮尽,“你不是早就一清二楚了,还问我?”

“自己想得跟别人亲口说出来的感觉是不一样的!”孟婆傲娇的撇了撇嘴。

无常嘴角抽了抽,“无非是一命换一命了,他们俩,只能活一个!”

“所以……”孟婆眯了眯眼。

“所以,是仓胥那小子瞒着那女娃子,替她去做了那沧州的水鬼,让她去轮回了。”

孟婆突然一本正经起来,“我得去煮汤了!”

“干嘛?”

“我要给女娃子的汤里加点料!”

无常挑了挑眉,“为他们之间坎坷的感情升个温?”

“对!”

“……”

这孟婆干脆改名叫媒婆算了!

无常在内心默默地吐了一句槽后转身欲走,突然就眼前一黑,随即便失去意识倒在了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