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雨青灯，步嫣然。
只有取错的名字，没有叫错的外号。
有灯自然就会有雨。
灯是心灯，雨是泪雨。
黑幕遮天，雨滴从脸庞滑落，江楠挺直的身体骤然佝偻起来。
无法抑制的悲痛从她内心深处喷涌出来，仿佛有一千根针刺进心房，让她下意识地捂住胸口，就连呼吸都变得艰难起来。
而此时步嫣然的状况要比江楠更加惨烈。
她以前一直披着雨衣，可是她的雨衣已经被融化掉了，变成焦糊的污泥浸透外衣腐蚀着她的皮肤，飘零的雨滴同时落在她和江楠身上，而她隐藏在内心中的东西远比江楠要多出十倍百倍，自然也要承受十倍百倍的痛苦。
她一手抓住自己的脑袋，竟然硬生生地从自己头顶上抓下一撮连带着血肉的头发。原本眉清目秀颇有古典气质的美貌容颜，在这雨水的浇灌下逐渐变得扭曲抽搐起来。尽管她紧咬着牙关，但依旧无法阻止自己负伤野兽一般的嘶吼悲鸣。
“明知道自己是错的，为什么还要坚持？”
江楠紧握住拳头，将指尖刺入手心，强迫自己保持住理智。看到步嫣然自己变成这副惨状，她忍不住开口质问。
“你今天……可以作为学生会长替那些女孩报仇……明天，谁来保护这个国家呢？”
鲜血从步嫣然的头顶缓缓流下，与泪水一起从她脸上流淌下去，她的声音有气无力，低沉沙哑，似乎每说出一个字都要付出极大的努力。
脆弱，却又坚定。
“从理事长退隐之后……已经将近二十年没有新生龙姬出现了，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那些隐藏在黑暗中的敌人正在蠢蠢欲动准备卷土重来，而我们却一直缺乏最关键的震慑力量……”
“虽然我们现在的培养方法太过于残酷，甚至希望渺茫，但只要还有一线希望我们就应该尽力去争取！哪怕我扮演的是这种人憎鬼厌的反派角色……成为龙姬降生的献祭品，我也绝不后悔！”
江楠冷笑道：“你把自己都感动傻了吧？”
“我记得网上有一个词是专门用来形容你们这些迷信龙姬力量的白痴，是龙姬至上论者？还是拜龙教徒？”
“迷信龙姬可以解决一切问题？你们这种愚蠢不可救药的病态思想，和两百年前那个末代王朝的统治者有什么本质区别？”
长刀突兀地划破了雨幕。
面无表情的鬼刀高高跃起，一刀划破天空中阻挡光明的黑布，裹挟着犹如破晓一般的光芒从天而降。
迎接她的是一只熟悉的拳头。
花空舞从斜刺里杀出，化拳为掌张开五指，穿过呼啸的刀锋直接按在鬼刀的脸上，抓住她的脑袋向后一甩。鬼刀以双倍于冲上前来的速度被甩飞了出去，身体撞击在教学楼的外墙上，直接撞破墙壁在外面留下了一个人形的窟窿。
嫁衣猛然抬头尖啸。
令人抓心挠肝的凄厉哭嚎向四面八方席卷而去，以她为中心方圆百米之内所有的门窗玻璃纷纷浮现出雪花裂纹，当场爆炸碎裂。
凄厉哭嚎的声音只维持了不到三秒钟便戛然而止，一道朱砂黄符贴在嫁衣脸上，仿佛有一双无形的大手掐住了她的脖子，让她无论怎样挣扎都不能再发出任何声音。
教学楼天台上，一名身穿杏黄道袍手持桃木剑的女道士悄然现身，手指尖夹着另外几张几乎一模一样的朱砂黄符，蓦然注视着操场上挣扎不休的嫁衣。
“你们这就是在歧视精神病患者了吧？”
子弹抬起双手做出枪型对准教学楼天台，嘴里小声说道：“她以为自己是鬼你们就真找道士来降妖除魔吗？要点脸吧！”
“砰！砰！”
两枚空气子弹在女道士面前不足一米处轰然爆炸，被一面房门大小的合金防暴盾牌阻挡下来，手持着这面巨大盾牌的是一名年纪在三十岁左右，身材同样高大魁梧的女人。看她身上的装甲型号，赫然是京畿戍卫之中的玄武卫队。
京畿戍卫四大卫队擅长的领域各不相同，擅长电子信息战的朱雀卫几乎可以说是萱草学院自留地，但也有极少数跳槽到其他卫队的特殊例子。
玄武主守，擅长阵地防御战。
区区一名玄武卫队的军士长当然还不值得一提，问题的真正关键在于——像这种级别的女性强者，萱草学院想要多少就能出动多少。
这所学校之所以能拥有超然独立地位的真正原因，除了那位理事长的余威之外，也包括她们年复一年培养出来的优秀学生。
“12.7的子弹你都能抗住？换107尝尝吧！”
子弹狂笑着对准楼顶张开手掌，做出发射龟派气功的动作，她那娇小的身躯因为巨大的反作用力不由自主地向后退去，一道灿烂的焰火直接在楼顶炸开。
天空中，被鬼刀劈开的黑布缓缓落下，离子光波集群的恐怖威力骤然释放开来，空气中的温度骤然升高，从寒风凛冽的冬日直接进入了炎炎盛夏。原本就所剩无几的雨水瞬间被蒸发殆尽，操场上的橡胶颗粒地毯散发出刺鼻的焦臭。
仿佛十日横空一般的末日景象。
直接暴露在离子光波覆盖下的步嫣然和江楠身上同时冒起一股股青烟，她们身上的衣物在高温中开始碳化燃烧。
“热血已经……沸腾……要为真理……斗争……”
灼热如同岩浆般的空气，再开口的一刹那便涌入肺部，就算用肉眼无法观察也知道自己的肺泡正在迅速破裂。犹如钝刀割肉一般的剧痛撕扯着呼吸道，江楠的脸上却依然挂着冷笑，用口型吹着无声的口哨。
这是一首不需要配乐，不需要声音，甚至不需要唱出歌词，只让人听到一个开头就能回响在耳畔的战歌。
她与步嫣然平静地对视着彼此。
步嫣然的目光中充满了痛苦与欣慰，她并没有使用自己的能力继续反抗，似乎对于自己的结局非常满意。
就像是一名为活佛上师奉献出自己头盖骨的狂热信徒。
“从来……就没有什么救世主……也不靠神仙皇帝……”
江楠看着她的目光中却只有冷静，以及些许的惋惜。
“要创造……幸福……全靠我们自己……”
学姐，请你带着你那不切实际的幻想去死吧。
我就是我，我是江楠，不是你期待的龙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