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云卿去了父母的房间，她慢慢推开了门，顾衔好像是睡着了，背对着门躺在床上。
她走进来，空调开的有点低，一打开就是扑面而来的凉气，莫云卿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她将空调调高了一点，见顾衔身上的被子滑落到了腿上，她又上前，替他拉起来了被子。
做好这一切后，莫云卿便转身准备离开。
“是卿卿啊，我的卿卿去哪儿了？她还在吗？”
背后传来顾衔沉闷的声音，他问的这句话很轻松，好像只是睡梦中的模糊呓语。
然而，莫云卿却浑身一寒，怔怔的站在原地，空调的风口正好对着她的脊背，凉意从背部侵袭到了全身。
她瞬间震惊的瞪大了眼睛，脚步像在地上生了根，再也迈不动一步。
他说了两句卿卿，却明显说的不是同一个人，原来，顾衔发现她不是顾云卿了？！
“卿卿，她是不是没了，我的女儿呢？她是不是没了？”
顾衔突然哽咽了起来，他依旧背对着她，眼角湿热的厉害，有眼泪从眼角里飞速滑落，落入枕头里，打出一朵朵透明的小花。
顾云卿是他唯一的女儿，他从小小心翼翼的护着她长大，捧在心里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
他太了解他的女儿了。
卿卿喜欢吃甜的，喜欢耍小性子，每次跟他撒娇，不是问了找他要钱，就是要买东西。
他把她护的很好，任性但又单纯。
她喜欢钢琴，他就送她去学，给她买最贵的钢琴，学了两天她又爱上了变脸，他便亲自去学了变给她看。
她说，她要去看极光。
这是他第一次没有满足她的要求，卿卿硬生生跟他闹了一个月。
每次见他回来都气的哼哼唧唧的，拿屁股对着他，就是不愿意理他。
想到这里，顾衔突然笑起来，嘴角挂着温柔的笑意。
他的卿卿啊，就这样一点一点长大了，而他也渐渐老去，头发开始斑白。
长大之后，卿卿也不跟小时候那样跟他亲近了，她会烦他的唠叨，烦他的管教。
会喜欢上别的男人。
她说她喜欢历焕洲，就是要跟他在一起，哪怕她天天躲着哭，他也忍着不去找历焕洲的麻烦，就怕她会怪他。
后来啊，他的卿卿摔下了楼梯，他的卿卿，再也不见了……
哪怕她们长着完全一样的脸，同一个身体。性格又如此的相似，她们一样阳光，活波，都是这世间最明媚的美好。
现在的卿卿，她知世俗却又不落俗，明显跟他从小护着的卿卿生存环境下长大的不一样。
顾衔突然坐了起来，他的脊背弯曲着，像个弓着的虾米，他已经有了不少的白头发，混在黑发里，像一副陈旧的水墨画。
脸上也多了很多的细纹，皮肤也没有了往日的光泽，一瞬间像是老了十岁。
莫云卿始终没有说话，她太震惊了，连顾衔都发现了，那细心的李南书肯定也早就发现不对劲了。
听到身后的动静，莫云卿忍不住动了动腿，慢慢转过了身。
见顾衔背对着她，坐在床上，背影沧澜，他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爸爸，我永远都是卿卿。”
不管是莫云卿，还是顾云卿，她是一个孤儿，却也永远是顾衔的女儿。
莫云卿红了眼，他肯定很难过吧。
女儿莫名其妙就没有了，取而代之的是她这个陌生人。
就算他察觉到了不对劲，也不会愿意深想，保持着这份平衡。
顾衔没动，坐在哪里，在澄亮的灯光下，仿佛化成了一个虚影。
沉默和压抑在空气中蔓延开来，良久，便听见他终于嗯了一声。
莫云卿捂着嘴，差点控制不住大哭了出来，断断续续的呜咽声从手指缝隙里飘落出来。
“爸爸，好好休息吧。”
愿你睡梦安好，无梦无魇。
“爸爸，卿卿为有你这个父亲而感到无上骄傲。”
前一句，是她说的，后一句，是替顾云卿说的。
说完，莫云卿抬起脚步，心情沉重的走出了房间，带上门后，她深呼了一口气，朝着自己的房间走去。
房间内的顾衔坐了很久，久到身体像僵成了一道雕塑，身影像是失去了棱角。
他慢慢轻躺下来，缩着身子，闭上了眼睛，一滴泪水缓缓滑落，最终消失在了枕间。
这个时间，按照惯例，李南书会拿着一杯牛奶进来，然后笑着骂他，多大人了，还天天跟个孩子一样，抢卿卿的牛奶喝。
可是她今晚还没回来，怕是听到了吧。
她细心又聪明，从卿卿出生后，便没有缺席过她的一天，肯定第一天就能发现了不同。
她一定会自己偷偷躲着哭，最后，又当成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继续往日平常温馨的生活。
如同顾衔想的一样，李南书确实听到了，她手里端着一杯牛奶，靠着墙角，早已泪流满面。
莫云卿回到了自己的房间里，她躺在浴缸里，眼睛通红，带着几分无措。
洗完澡后，她看着镜子里面的脸，五官精致，脸型弧度优美，皮肤白皙细腻。
这是顾云卿的脸，不是她的，她突然感到无比的陌生起来。
甚至开始憎恨自己，占了别人的身子，抢了别人的父母，别人的家。
她是如此的不堪，卑劣，像个阴暗角落里见不得光的人，强行霸占了别人光明的一切。
莫云卿的一颗心都沉到了谷底，一双眼睛失去了往日的光亮，脑袋开始放空，任由着自己的思想逐渐沉沦，陷入了深不见底的黑暗空间里。
直到，一道蓝光从眼前闪过，是她手上的戒指在浴室光折射下的耀眼光芒。
历宴，她还有历宴啊，历宴是属于她莫云卿的。
想到这里，她的眼睛瞬间恢复了光亮，又逐渐暗淡下来。
她若是跟历宴说了她的身份，她其实不是顾云卿，只是一个外来占了别人身体的坏女人，他还会喜欢她吗？
拿着毛巾擦了擦头发，颓唐的扑倒在了床上，莫云卿抱着被子角，小脸失去了神采，杏眸里灰暗一片。
莫云卿缩了起来，一米八的大床上，她就只占了小小的一个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