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红柿小说 > 古代小说 > 暖香依旧 > 39、第三十八章全文阅读

时当酷夏之时,骄阳似火,鸟蝉欢鸣。天空却是寂静安详,半丝云也没有,如一片澄蓝如水晶般遥远而明润。

墨瑶丝毫不觉空气闷热,悠然置身于满园景致中,萌生了久违的亲切之感。自回府后,她这还是第一次迈出莫离居的苑门。

空气里,隐隐飘着淡淡的荷花清香。游廊角园里,一串串青紫的葡萄晶莹欲滴,在阳光下显得饱满而诱人。此情此景,不由让她想起了以前与墨妤在西o山庄的日子。那时的她们,也是这样冒着太阳,拿着剪刀,拎着篮子去园中采葡萄,欢言笑语,其乐融融。

时至今日,那温婉之事,却着实是让她有些为难。墨妤,她该如何和她说才好?或许,她也只能安慰一下了。

裴煜见她神色多变,时而微笑,时而又蹙起了眉,忍不住叩了叩木椅的扶手,状似无意地询问了一句,“裴十,最近街上可有什么热闹的?”也许,他该带她出去散散心才是。他不想看到她皱眉。墨家的事情,真是个大麻烦。他裴煜的娘子,应该快乐无忧才是。

裴十非常茫然。他哪里有空上街?天天守着爷不才是他的任务吗?

“爷想看什么热闹?”这好几年了,爷什么时候上过街?

“没什么,爷就随便问问。”裴煜有些狼狈,冷面具戴了多年,突然要让对一个小女人示好,实在是有些不自在。

“哦。”裴十继续推着椅子,却非常敏感地发现,自己似乎说错话了。他的指尖,已经感觉到了那股属于爷特有的冰寒之气。

青花同情地瞅了裴十一眼,十分伶俐地走快几步,很好心地提醒,“禀姑爷,过几日就是七夕节了。街上想必热闹得很。”往年的这一年,小姐都是陪着公子一起过的。只是……今年,或许以后,只会和姑爷在一起了。

“七夕?”裴煜若有所思,眼底深色一闪而过。那是女子的节日,每一年的这天晚上,女子们都会穿针乞巧,求赐美满姻缘,有的也会与心上人一起,去庙里祈神求福。他记得,在昌隆寺那一次,她是求了姻缘结的,他却从来没有见过。那么今年的七夕,他倒不妨带着她去月老庙一次。

墨瑶淡淡瞥了一眼裴煜,眼底渐渐漾起点点笑意。看他的神情,倒是想和她培养感情来着。那么,她可就不客气了。感情这种东西,若是生了根,发了芽,再想抽身,可就由不得他了。

这些日子以来,她渴恋这家庭的温暖,也享受着他的柔情。她喜欢这种悠哉安然的生活,唯一有些遗憾的,她无法确认裴煜的感情。他的怀抱,给了她足够的安全感。可她又非常清楚,他在设一个局,想要让她离不开他的局。他想让她乖乖的将自己交给他。但他又未必知道,布局之人,未尝自己不会入局。

他为了她两赴西o山庄。第一次,遇到刺客时,他不顾危险赶到了她的马车上,臂上负伤;第二次,她中了温婉的毒,他冒着腿伤赶来救她,为了减轻她的痛苦,更是将她所中之毒转移了一半到他体内。如果,她再烧一把火的话……他还能潇洒地说,和她在一起,只是为了金凤令。那么,她也会叫他知道,什么叫自欺欺人。

她是来自二十一世纪的人,感情之事,拿得起放不下,那不是她的风格。在这场婚姻里,她决定纵身投入一次,以爱搏爱。但如果他辜负了她,她必定会毫不犹豫地离开。

这世上,其实没有谁离不开谁。爱情之间,原本便是谁先爱上了,便输了。而她很想知道,她与他之间,究竟谁输谁赢?

至于阻在他们之间的金凤令……就先放在一边罢。

渐渐的,承华苑在望,墨瑶的眉头却是越蹙越紧。一半为了裴煜,一半,却是为了墨妤。

“瑶儿。”行至苑前,裴煜示意裴十停下脚步,对墨瑶低声关照,“等下见到你三姐,莫要心软。这温婉的身份,并非那么简单,即使我裴府肯放了她,她也是犯了欺君之罪,罪无可恕。”

“夫君说得是。”墨瑶颌首。温婉的身份,萧君逸已经对她说得很清楚。可就是因为知道,她才会有些无力。墨妤,她怕是帮不了她。温婉囚她事小,违逆了皇上的意思,那才事大。

不过,裴煜倒未必知道,她与萧君逸所谈之事。

承华苑。

墨瑶刚走进苑门,就看到墨妤着急守候的身影。新嫁之妇,妆容明媚,娇艳婀娜。只是那略嫌有些厚重的粉底,说明了主人正憔悴伤怀。

“三姐。”墨瑶急行几步,将墨妤拉到椅子上坐下。封文宇,她没理他。论身份而言,她将军夫人之品,远远在他之上。

墨妤见到墨瑶,眼睫立时湿透,珠泪潸然,“四妹妹,我知道你在养伤,本不该来打扰你。可是,我又实在担心娘,还请你莫要怪我。”

墨瑶叹了口气,见着墨妤垂泪的模样,心里也揪了起来。毕竟,那温婉,是她的亲娘。而温婉,纵再欺善,对墨妤却是真心疼爱。

“三姐,你来府里看我,我高兴还来不及,又怎会怪你?”墨瑶瞥了一眼正和封文宇打招呼的裴煜,又对青花使了个眼色,“你先坐一会,等她们上了茶,我们好好叙叙才是。”

墨妤点点头,感觉旁边裴煜冷淡的眼光,身子一颤,立时挪动步子,盈身行礼,“见过裴少将军。”

裴煜微微颌首,淡淡道,“三姐不必多礼,你与封兄大婚,我未能去,今日不如留下用个晚膳,权当我的一点歉意。”

封文宇连忙躬身道谢,笑容温文而得体,“裴少将军客气,晚膳在下就不敢叨扰了。今日前来,却是有事相求,还请少将军能行个方便,在下感激不尽。”他与裴煜本就不熟,两人更是分别属于太子和四皇子两党,若不是为了新婚娇妻,他是断然不会与裴府有何牵连。在房里见墨妤哭了几日,他实在是有承受不住,想了想,这才决定陪她走上这一遭。

“封兄请讲,若是关于墨二夫人之事,裴某怕是有心无力。”裴煜不着痕迹地看了眼墨瑶,明确的将封文宇堵住。此事由墨瑶来拒绝,不如由他来唱这个白脸。

封文宇面色微微一变,却并未意外,只转眼看向墨妤。他知道,以他礼部侍郎之子的身份,对裴煜来说,其实并无半点威慑,他与他也从来没什么交情,甚至是敌对之势。倒不如,让墨妤去求求她妹妹。听说最近,这裴少将军,不是对他的少夫人在乎得紧吗?他倒想看看,这女人,会否是裴煜的一个弱点?

墨妤怯怯地拉了拉墨瑶的手,欲言又止。

墨瑶叹了口气,直言相告,“三姐,二夫人不能放。若真是放了她,只会害了她,你可明白?”

墨妤闻言脸色一白,泪珠簌簌而下,有如梨花带雨,娇柔堪怜,“四妹妹,我知道娘对不起你。可是,她到底是我的娘,你能不能,求少将军帮我娘说句话。身为子女,我实在无法看着她在牢中受苦,我……”她刚入封家,墨家就出了这种事,为此,这几天她已经平白受了诸多冷眼相待。若是连娘的最后一面也见不上,她又如何能承受?

“你不想让她在牢中受苦?三姐,那你究竟是否知道,二夫人所犯何事?我的事情,我也许可以不去计较,可是她忤逆的是皇上的意思,你可明白?”

“我知道……”墨妤咬了咬嘴唇,凄然垂首,良久,语带乞求,“四妹妹,我想见她一面,还请成全。”说完,扑通一声,跪在了墨瑶面前。

墨瑶连忙侧身避过,伸手将她拉起来。沉吟一会,道,“三姐,你这是做甚?我能帮你的,自然会帮。要见她一面,许是不难,待我去问问娘,你且稍等。”

裴煜睨她一眼,黑眸却是有些深沉,这小女人,没把他放在眼里。问娘?他这个大男人,坐在这里是死的?可她脸上的着急心疼,又实在让他不忍再开口阻拦。

封文宇接过丫环递上的香茶轻抿一口,嘴角渐渐牵起一抹意味不明的笑意。没想到,这裴少将军在他夫人面前,居然像只没牙的老虎。很有意思。

墨瑶自然是吃准了裴煜的性子,这点小事,还不至于让他和她动火。而墨妤几番上门求见,她一定要帮她这个忙才是。毕竟,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墨妤,不过是想再见亲娘最后一面。

唯独有些让她担心的是,裴夫人会否不肯?而那温婉若是在牢中被折磨得变了模样,怕是墨妤要更加伤心了。

不一会,书儿就回来了。顺便带来了裴夫人的意思,温婉就来。

墨妤至此脸上才露出了点喜意,却是一瞬间,又是哀怜流下了眼泪。她新嫁才几日,就要与娘生离死别,又怎不让她心如刀绞?

墨瑶有些忐忑地安抚着墨妤,却见裴煜对她投来了饱含深意的一瞥。

没有铁链声,也没有喝咤声。温婉走进来的时候,如往常在西o山庄时一样,依然是锦衣罗裙,发髻如云,依稀的,身上还带着些许熟悉的栀子花香。

“娘!”墨妤哽咽着唤了一声,急急地冲上前去,死死地抱住了温婉。还好,看娘的样子,不像是吃了苦。

墨瑶微有诧异,却在看见门外裴夫人狡猾的笑脸时,明白了过来。婆婆大人,原来早有防备哪。这一身整齐的衣裙,怕是临时换上的罢?不过能这般光鲜,还真不是一般的功夫。

裴夫人在门外对墨瑶使了个放心的眼色,就眨眨眼离开了。

而对于如此贴心的裴夫人,墨瑶忍不住心底一暖。为了裴夫人,为了这份温暖,她一定会给她和裴煜一次机会。而且,即使离开裴府,她又能否肯定,能找到一个真正的良人?墨洵,相处了八年之人,还不是隐了真心?

墨妤与温婉相顾泪流,温婉看着墨妤几度欲言又止,最终,却是没有说自己的真正境况,而是告诉墨妤,裴夫人正在“照顾”她,对她很好,莫要再挂心。而她已是带罪之人,以后,怕是不能相见了。

墨瑶对裴夫人佩服万分,这才多久的日子,她居然把温婉,这个视她为终生情敌的女人,制得如此驯服?

足足大半个时辰后,墨妤才挥泪告别了温婉。临行前,温婉深深地看了眼墨妤一眼,转过身后,泪流满面。

墨瑶一路将墨妤送到府门口。犹豫了一会,还是关切地叮咛了一句,“三姐,墨家不比往昔,你若在封家受了什么委屈,可千万不要瞒着才是。”

墨妤点点头,尚未答话,旁边的封文宇已经走了过来,儒雅微笑保证,“四妹妹请放心,封某会好好照顾她。”

墨瑶淡淡瞥他一眼,“那就有劳三姐夫了。”顿了一顿,又道,“我三姐自小性情温和善良,也是我墨瑶于世上不多的亲人之一。他日若是她过得不好,我绝不会让伤害她的人好过。”等她整顿好了自己的身体,接下来,就该整顿自己的势力了。她需要足够的力量来保护自己,还有自己在乎的人。封文宇,不知为何,她对他就是生不出半点好感。

封文宇微微一笑,牵起墨妤告辞。

待墨妤夫妻二人的背影渐渐走远,一直沉默的裴煜却不以为然地问了一句,“瑶儿,我看他对你三姐不错,怎会委屈了她?”她眼里对封文宇的抵触,让他有些不理解。

墨瑶冷笑,“妻妾同时进门,这不是委屈?那不如,让那个姓封的,与别人共侍一妻试试,届时,你再问问他,可委屈?”

裴煜怔然,心头却是猛跳。原来,这小女人,不但凉薄,更是个醋坛子呢。还好还好,他没有纳妾的打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