弦月光芒淡淡洒下，连舟看清了少女的脸，赫然是南填王的女儿——尚馨儿。
尚馨儿怎么会变成这副样子？
镣铐加身，囚衣裹体，上书一个大大的“犯”字，身上有明显的鞭痕，更令人惊心的是，她衣服凌乱，几乎不能蔽体，大腿处，竟还汩汩地冒着鲜血。
想到了什么，连舟眼中闪过一丝寒光，眉尖高高地蹙起。
尚馨儿眼神很空，没有哭，只是唤：“孟回哥哥……他会杀了你们的……你们，等着瞧……”依旧是平日的骄矜语气，分毫未曾改变，却无端多了几分苍凉。
那官兵边赶着女子们往前走，边冷声朝尚馨儿笑道：“老子见过蠢的，没见过这么蠢的，你以为孟回会来救你，你想得太美了，”那官兵有意无意朝林中一瞟，眼里闪过一丝锐利，像是故意说给谁听一般，朗声道，“如果不是孟府派人抄你们的家，你们南填王府能变成现在这副样子，”他淫笑一声，在尚馨儿姣好的身段上打量一番，“我们哥几个又哪里能尝得到王府千金销魂的美味？”
话语惊雷一般在连舟头顶炸开，她看着尚馨儿娇小残破的身躯，心里像有大石头堵住，有些喘不过气来。
尚馨儿与孟回从小一起长大，他也这般下得了手么？
竟然，抄了他们的家？
“不，孟回哥哥不是这样的人……不是，不是……”
官兵不耐烦，怒道：“快点走！”说罢又欲再来一鞭，力道之大，何其狠戾。
这次鞭子没有落在尚馨儿的身子上，反而被抓在一个黑衣少女的手心。
连舟目带煞气，缠住那人的长鞭，冷声道：“你是要把人打死吗？”
官兵们望着突然蹦出来的少女，齐齐都拔出刀来，往连舟身上劈过来。他们哪里是连舟的对手，几下，他们就被连舟打趴在地上。正欲再次围扑过来之际，连舟抱起尚馨儿，还顺手提起了就近的一个丫鬟，几个起跃，就消失在了众人的视线中。
不能太过暴露，不能被官兵们抓住，量力而行，保险起见，她最多只能救两个人。
估摸着已无人再追上，连舟喘了口气，就把两个少女放到了地上。
“多谢……多谢女侠救命之恩……”被救起的小丫鬟连忙向连舟磕头不止。
旁边的尚馨儿却是空着一双眸子，死灰般的寂静。
连舟微微一叹，救起尚馨儿，不是她良善，不是她悲天悯人，只是尚馨儿的眼神触动了她，让她想起，很久以前的那个傍晚，她被人套住锁链鞭打时，自己那种无助，悲恸，却又无可奈何的心情。
还有一种，被信任的人，打入地狱的苦痛。
就是这种惺惺相惜之感，让连舟对这个屡屡视她为情敌的少女产生了怜悯与同情。
尚馨儿坐在地上，背抵大树，仍是低低地喃着：“孟回哥哥……你在哪里……”
痴痴念念，仍是那个白衣如雪，相伴长大的身影。
孟回哥哥……
连舟顿时觉得有些无力，弦月如勾，一地灰白，暗淡得不成样子。
她冷静下来，问着身边的小丫鬟：“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回……回女侠的话，我们……我们……”小丫鬟想到不久前南填王府发生的惨剧，就止不住地颤抖，连话也说的极不利索。
连舟尽量柔声道：“发生什么事情了，你慢些说。”
“王爷死了……尚平管家也死了……来了……来了好多人……好多人都死了……好多血……血啊……”小丫鬟瞳孔蓦然睁大， “哇”的一声就哭了出来，却是再也说不出话。
就在这时，尚馨儿呕出了一大口鲜血，红色的液体如小儿的手，顽劣地伸向四面八方。
连舟连忙伸过手去，急忙问道：“尚馨儿，你还好吗？”
“孟回哥哥，是你吗？”尚馨儿赶忙握住连舟的手，空洞的眸子混沌不明，她失了理智般抱紧连舟，“孟回哥哥，馨儿知道错了，馨儿不逼你跟我成亲，你不要让孟叔叔杀我父王，好不好？我知道你喜欢宋莲舟，我知道你只想娶她为妻，我不逼你了，也不缠你了，我只求你放过我们，好不好？”
连舟被尚馨儿抱得很紧，她又狠不下心来硬掰尚馨儿的手，只急急道：“尚馨儿，你看清了，我不是孟回！”
尚馨儿似是被这句话刺激到了，连忙推开连舟，一双眼睛惊恐地望着连舟，又像是透过连舟看到另一个可怖的世界，她环住胸，身子往后面缩去，一双染血的小脚止不住地乱踹，口中叫道：“不要，不要过来！你们如果敢碰我一根寒毛，孟回哥哥会杀了你们的……你们这些禽兽，不准……”少女哭得嘶声力竭，“不要过来……”
连舟看得有些心口发毛，她缓缓走过去，试图安抚尚馨儿的情绪，却见尚馨儿见她来反而越发惊恐，她连忙跪在地上，朝连舟磕头：“不要，不要这样对我……求求你……”她的额头上磕出了血，还沾上了肮脏的泥垢，像是被人丢弃又殴打的流浪狗，异样可怜，“求求你们放过我吧……不要……不要脱我的衣服……我还要嫁给孟回哥哥的啊……不要……不要毁了我……”
连舟皱起眉头，不知怎么的，眼眶有些红。
孟回，你看看，你对一个待你如此真心的女孩子做了什么？你让她从云端跌入泥淖，你让她无依无靠，被人蹂躏，你和她从小相依长大，却都能待她如此心狠，你果真是无情无义！
那我还要对这样的你，抱有什么期待？
“嗖”的一声，一箭破空前来，竟直逼尚馨儿的喉咙。
连舟瞳孔一缩，身形如电，生生抓住了猝不及防的箭镞，林间的风翻飞树叶，掩盖了那声如释重负的呼气声。
弦月下，缓步走来一双黑色绣暗银纹的鹿皮靴，上面是象牙白色长衫镂空的衣摆，再往上，是一树清寒的枝桠，纤瘦峥嵘宛如岁月笔触，在弦月上横过疾厉的一痕。
连舟再抬眸，往上望去，林间的风飒飒作响，映得男子的脸疏朗而剔透。发丝翻飞，额间红痣灼然而立，鲜红的色泽，刺痛了谁的眼睛？（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