桩姑姑轻轻点了一下初月的额头，初月缓缓闭上了双眼，沉沉睡去了。桩姑姑确定初月已经熟睡之后，淡淡说道：“眼下唯一的办法，就是招魂了。”
“招魂？”竹修惊愕道。
桩姑姑点点头：“想把整个事情弄明白，最快、最准确的方法就是招魂了。”
雪菲急忙道：“桩姑姑，您要召回仪端大人的魂魄吗？”雪菲咬咬牙，道，“那样对您的身体伤害太大了。桩姑姑，一定还会有其他的法子的。”
桩姑姑按了按自己的鬓角，道：“你难道觉得我会愿意去见她么？可是雪菲，初月不仅仅是她一个人的女儿。又是些事情，我不能忘记，也不能割舍。明明知道这样的结果，可是我依然要去做。”
雪菲垂目道：“是，我知道了。”
桩姑姑起身走到窗边，淡淡道：“絮儿，你和雪菲去准备招魂所用的器具。其余人都回去休息吧，不要再留在这里了。”
絮儿跟着雪菲一起去准备器具。絮儿颇为好奇，向雪菲问道：“雪菲姐姐，什么是招魂啊？”
雪菲道古镜台取了一瓢清水，道：“招魂，就是将死者的亡魂从黄泉之国召唤回来。”
絮儿惊奇道：“啊，那么不就是复生了？”
雪菲摇摇头：“不会。人的生老病死是不可违逆的。人一旦死了，就不可能会复活。即便因为各种原因复活了，也只能走向毁灭的道路，等待自己的，终究还是死亡。即便是超越了普通人类的灵术师，除了能延长寿命，减缓衰老之外，最后的归宿，终究还是黄泉之国。”
絮儿打了一个激灵，道：“那，桩姑姑为什么还要召唤仪端大人的魂魄呢？”
雪菲又从地上采了一捧泥土，道：“使用招魂之术，在月中之时可以将亡者的灵魂暂时带回到现世。到月落的时候，亡者的灵魂就必须离开现世，回到黄泉之国。桩姑姑要召唤回仪端大人的灵魂，也是无可奈何。使用招魂之术，对人的灵力损伤极大。可是事到如今，初月三番两次因为体内隐藏的灵力而显现丧命——这一切，都只有仪端大人才能解开了。”
絮儿迷迷糊糊地点点头，道：“那么，雪菲姐姐，我们要准备些什么东西呢？”
雪菲道：“招魂之术，要采泥土、清水和铜镜。清水是世间的净物，泥土是所有生命的归宿。至于铜镜，便是连接此世与彼世的最好媒介了。不过，虽然器具好取，可是灵力不足也是绝对做不到的。”
絮儿点点头，笑道：“铜镜么，我的房间里就有一个。我现在就去取来！”
雪菲看着絮儿消失了踪影，却瘫倒在地。仪端大人，那个她可以倾其所有来爱戴的人，终于可以见到了吗？仪端大人，您就要见到您的女儿了。想起来，您生下初月才一天就奔赴莽海与修罗决战。仪端大人，我们已经许久许久没有见过面了。您，还记得我吗？
雪菲的思绪乱得很。雪菲曾经试想过无数次见到仪端的场面，可是却万万没有料到会是今天的这种。能找到初月，已经是万分惊喜。更令雪菲想不到的是，桩姑姑一直视仪端大人为死敌，如今却愿意为了她的女儿而极大地损耗灵力。雪菲撑着地缓缓起身，心中渐渐明朗了起来。那一日，桩姑姑告诫自己，万万不要再沉入世间情爱之中，可是桩姑姑，又何曾没有真正深爱过一次呢？
絮儿取回了铜镜，雪菲带着清水和泥土和絮儿一起到了初月的聆雨花院。初月已经连同床榻被搬到了院子里。床榻上，初月紧闭着双眼，呼吸平顺有率。可是雪菲看得清楚，初月正在忍受着无比的痛苦。
桩姑姑淡淡道：“把东西放在桌子上吧。”
絮儿和雪菲将三样东西放在桌子上。桩姑姑站在桌前，双手合什，微微闭目，道：“絮儿，你先出去吧。”絮儿原本还想看个热闹，见桩姑姑这么一说，不禁面露不悦，却也只得退了出去。
如此，院中就只剩下了桩姑姑、雪菲和初月三人。桩姑姑取了碗中清水，将泥土化入水中。泥土顷刻间就融化开去，可是却没有显出褐色，反而显出了淡淡的蓝色。桩姑姑微微蹙眉，动用自己的灵力，迫使碗中的水旋转了起来。渐渐地，碗中的水被激成了一条细长的水柱。雪菲站在一旁，暗暗觉得有些冷风吹过，打在树叶上沙沙作响。
那条细长的水柱发出淡淡的蓝色，那种颜色是如此空灵，让人忍不住注目。水柱的光芒愈加强烈，直到最后，几乎变成了一道光芒。桩姑姑抽回了碗，那水柱一下子打在了平放在桌面的铜镜上。顿时，那面铜镜的上空出现了一个黢黑的空洞。那空洞仿佛要带走这世间的一切一般，卷起了大风，吸入了树叶和地上的泥土。
风很大，雪菲几乎睁不开眼睛。只能在隐约之中，看到桩姑姑正撑着桌子，喘着粗气，可是眼睛，却直直地盯着那个空洞。
渐渐的，一个白衣的身影渐渐走了出来。雪菲惊喜地几乎说不出来话：是仪端大人！真的是仪端大人！她跟当年一样，一样的美丽，一样的清纯动人。
风渐渐停止了，那个白衣身影徐徐落定。那个身影微微有些透明，那种空灵的感觉仿佛在向雪菲和桩姑姑昭示着，自己并非此世之人，可不可以就留。
那声音如同当年一般温婉：“想不到，居然是你来为我招魂。”
桩姑姑脸色惨白。很明显，这一次招魂已经消耗了自己太多了灵力。桩姑姑站直了身体，缓缓道：“多年不见了，仪端。”
仪端温婉一笑，仿佛还是当年的年华。
雪菲站在一边，已经两泪涟涟：“仪端大人……”
仪端仿佛不相信自己眼睛似的：“雪菲？是你吗，雪菲？”
雪菲冲上前去，跪倒在地：“仪端大人，是我，我是雪菲啊！”
仪端用手微微触摸着雪菲的头顶：“好，好，好孩子，转眼之间，我们已经这么久没有见过面了。你还好吗？”
雪菲含泪点头：“雪菲很好，雪菲现在一切都好。”
仪端转而对桩姑姑说：“我离开人世已经许久了，这还是第一次回到现世。”仪端微微仰首，道，“这么好的月光，我已经很久都没有见到了。那时的快乐岁月，终究是一去不复返了。”
桩姑姑面无表情道：“我召唤你回来，可不是为了跟你叙旧的。”
仪端浅浅一笑：“自然了。不过，你的脾气，已经过了这么多年居然一点都没有变。”桩姑姑冷笑一声：“变？对于一个优秀的灵术师来说，延长自己的寿命，减缓自己的衰老都不是难事。易变的，只不过是人心沉浮罢了。”
仪端的微笑仿佛是一朵盛开的白莲花：“能看到你现在这样健康的活着，就已经足够了。逝者已矣，生者唯有自爱，才是对死者的慰藉。”
雪菲指向初月，缓缓向仪端道：“仪端大人，您看看，她是谁？”
仪端转过身去，看到了初月。初月正躺在榻上，仿佛安眠一般。初月乌黑的头发随意披散着，雪白的皮肤如同月光柔柔。初月微微抖动的睫毛似乎在诉说着她此刻内心的浮动。
仪端温柔地看着初月，道：“我不知道她是谁。可是我觉得，她给我的感觉，很温暖……就像是……”仪端一愣，“难道，她是……”
桩姑姑冷冷道：“她就是遗留在这世间的，你的女儿。”
仪端的惊喜之情溢于言表：“她就是我的女儿？！”仪端不相信似的奔到初月的床榻边上，温柔地看着熟睡的初月。仪端喃喃道：“孩子，我的孩子，你居然都长这么大了。”仪端用手温柔地抚摸着初月的脸庞，几乎要把这些年来对孩子的所有期盼与美好幻想都要付诸于此。夜风寂寂，仪端就那样看着初月，仿佛是在注视天边的明月。
桩姑姑勉强站定，道：“现在不是叙旧的时候。仪端，你的时间不多了。你女儿的生命已经在须臾之间了，你这个做母亲的，就不给她一个解释么？”
仪端眉头一紧，垂目道：“你是最明白的，我离开她的时候是什么样的一种情况。现在回想起来，那都是一场噩梦。当年空境最强的两个氏族，如今皆是日薄西山了。”
桩姑姑淡淡道：“端木氏现在已经没有人了。至少东方氏，你还留下了血脉。”
仪端微微起身，缓缓道：“我生前一直都被所谓的灵术束缚着。我竭尽自己的一声去守护空境，可是结果，我保不住我爱的人的性命，更保不住我自己……”
桩姑姑怒目道：“保不住你爱的人的性命？那是你咎由自取，怨不得别人！”
雪菲站在一旁，死死咬住嘴唇。因为雪菲知道，在她们两个人面前，自己永远都是仪端的侍从。（未完待续）